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凌度。所以她每次有困难,心情不好第一时间就会找凌度。所以为了凌度,她不介意用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让他痛苦,让他心伤。如果她对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就该知道他不是铁做的,他会心痛,会吃醋,会受伤。可她没有,半点都没有。贺梓朗开车的手已经僵硬,他以为听见这种话,会和以前一样,忍不住大发雷霆。可是当沉重如山的悲哀倒向他,他所有的感觉,就是疼。他只想把车开得快一点,冲破这种压迫人的悲哀。但楚瓷还在后座坐着,拿着手机,而且没有系安全带。不管她有多狠心,多任性,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哪怕驾驶的是宇宙飞船,也飞不快,逃不远……贺梓朗的五脏六腑都像针扎一样疼,痛感延伸到四肢,指尖已经刺痛得无法掌握方向盘。车子的速度虽然已经开始在减慢,但是行驶的轨迹却开始歪歪扭扭。楚瓷完全没有感觉到贺梓朗有什么异样,也没有感觉到车子的不正常。这样的状态,贺梓朗是没办法继续开车的。他趁自己保持着半分冷静,努力将车停在了前方道旁。接着,他推门下车,绕过去一把拉开后车门,将楚瓷拽了出来。楚瓷没来得及拨电话,就忽然觉得车子停下了,而贺梓朗毫无征兆地下车、走来、开门、拉人。她的手机差点掉了,下车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扭了一下脚踝。为了配衣服,她穿了一双五厘米高的高跟鞋,尽管并不算太高,但还是穿不惯。“啊……痛……”她惊呼出声,下意识想弯腰揉脚踝,却猛然被贺梓朗拉起来:“痛?你知道什么叫痛?”
他才痛,痛得连车都开不好,痛得想用麻醉枪一枪麻醉了自己!楚瓷的手腕被他紧紧攥着,疼得受不了,看着他额上暴起的青筋,看着他变红的眉骨,和他眼中的红血丝,她竟觉得害怕……“朗少你……放手……”她颤声问着他,微微做着基本无用的挣扎。然而这样微弱无力的挣扎都轻易地激怒了贺梓朗。她越是想要逃开,越像厌恶他的触碰,这抗拒的表情和反应,简直让贺梓朗觉得陌生。“告诉我!为什么拒绝求婚,为什么回来第一时间去找凌度!”
他嘶吼着问。左手按在车顶上,而握着楚瓷手腕的右手,竟有些微微颤抖。此刻的他,再也不是掌控一切的商业帝国主人,而是需要一个理由安慰的脆弱之人。这个问题看起来是再给楚瓷一次解释的机会,实际上却是他在为自己寻找救赎的药。无论这药是治标,还是治本,是无毒,还是剧毒,只要她给他这一剂药,他无论如何都会一仰而尽。楚瓷似乎被一种充满了哀伤的感觉笼罩住,她不由自主望着贺梓朗的眼睛,这就像是她曾经某一刻心动时,与他目光胶着的情景。他的目光里,并不是仅仅是愤怒,竟还有渴求……痛感,那么强烈,从他越来越滚烫的手心,流淌进她的血脉,冲击着她的灵魂……她本以为,因为她说凌度很重要,他就妒忌到抓狂,所以停车,所以质问。又或许,还因为早上她见凌度的误会没解开,所以他才更介意她对凌度的重视。而现在,她知道,从马尔代夫拒绝他的求婚开始,他的悲伤和愤怒,疑问和不安,就已经开始慢慢累积。他根本不算是爆发,因为他还在等待,等着她给他一个好的理由。只要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就能让他心里的苦闷和痛心随风而逝。楚瓷的目光,从害怕不解,渐渐变得平静柔和。看贺梓朗的眉峰紧紧纠结,眼眸中没有半点希望,那样俊美无匹、自信狂傲的一个人,此刻竟颓废得像落败逃亡路上的落魄将军。她的眼睛忽然湿润了。透过他紧紧攥在手心的手腕,他的痛似乎也慢慢透析到她的骨髓里、血液中。她心里好痛,好痛。为什么非要这样互相误会,互相折磨?为什么不能好好相爱……她不禁抬起另一只手,柔弱无骨的指尖,按在贺梓朗的眉心,轻轻向两旁抚平。只想他能展眉一笑,一如既往。她指尖冰凉,却熨平了贺梓朗心中烈火炙烤般的痛楚。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望着她,满心疑惑。她究竟在想什么,他根本看不明白。“楚瓷……”话语忽然顿住,因为楚瓷的眼中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泛起了浅浅的泪光,可她却淡若清风地一笑。这一笑,纯净温暖,脉脉情深,让贺梓朗几乎迷醉……他不由得放松了手。楚瓷抬起头,仰望着贺梓朗,只有这个动作能让她把忍不住的那一滴泪水收回去。“也许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在你求婚之前。如果我知道你要向我求婚,我绝不会隐瞒这件事……”这时,人行道上走过一辆流动的冰淇淋车,车上放着悠扬的音乐。甜美的奶香,弥散在四周,令人觉得心旷神怡。楚瓷对贺梓朗一笑,提着裙子,踮着脚尖跑过去。“阿姨,我要两杯!”
冰淇淋阿姨看到楚瓷身后的贺梓朗,笑着装了两杯超量的冰淇淋,递给楚瓷:“上次碰到你们就是周一,这次又是,怎么可能这么巧?小姑娘,你难道和你男朋友每天都约会吗?”
楚瓷一愣,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冰淇淋阿姨,这才想起,原来上次在游乐场,她和贺梓朗也买过这个阿姨的冰淇淋。那天,贺梓朗中午回老宅,楚瓷却因为看到“Bowie号”昏倒,他回来看她,等她醒来,他们就去了游乐场。而今天,又是这个时候,也难怪那个阿姨会觉得他们应该是天天约会。楚瓷想起那天在游乐场和小吃街,甚至在被贺梓朗从绑匪手里救出后在他车后座上的情景,不禁俏脸一红。一缕清风将她鬓角的发丝吹到了脸上,她觉得好痒,抬起拿着冰淇淋的手,用小指头将那缕发丝勾到耳朵上别着。这样的小动作,充满了女人味,看得贺梓朗一颗心都剧烈晃了晃。而冰淇淋阿姨一眼就看见了楚瓷无名指上的戒指,她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呀,原来小姑娘你都已经结婚了呀,这么说那个大帅哥是你老公呀,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永远甜蜜美满,早生贵子哦!”
楚瓷听了,哑口无言。看到戒指,人们都会觉得她和贺梓朗是夫妇。还有一个星期,她和贺梓朗就会举行婚礼,到时候即便是假结婚,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也是明媒正娶的夫妇。想到“夫妻”“早生贵子”这样的词,她的脸更红,不由回头看了贺梓朗一眼。贺梓朗冰封的脸色,终于因为这个阿姨的话,放松了一点。他不会忘记,和楚瓷的感情,恰恰是从游乐场那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冰淇淋车,也算是甜蜜回忆之一,而冰淇淋阿姨也像是红娘一样。他走过来,抬手递给冰淇淋阿姨一叠红色钞票:“多谢大姐吉言,我太太喜欢吃冰淇淋,我就在你这里帮她办个VIP,可以吗?”
楚瓷讶然看着贺梓朗手里那一叠差不多有一两千块的钞票,脑袋有点懵。这家伙是在干什么啊,人家凭劳动吃饭,他拿这么多钱像打赏似的,如果阿姨多心了怎么好?那个冰淇淋阿姨也觉得很突然:“VIP?先生开玩笑呢,我这么小一个流动摊位,怎么还能有VIP?”
楚瓷见冰淇淋阿姨果然有点介意的样子,赶紧用脚暗地里碰了碰贺梓朗的脚。但贺梓朗淡淡一笑:“大姐,你和这冰淇淋车,对我和我太太,有红娘的意义。她当初说,我比她大太多,所以要我陪她吃冰淇淋,然后才不叫大叔,叫哥哥。”
忽然提起这茬,楚瓷更是头大:“哎呀,你……你怎么什么都乱讲给人听……”这家伙知不知道尴尬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