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高楼。站在上面,澄江城就在脚下。向着身后看去,阳光普照,云开雾散,青山草甸之中,一方辽阔到无法形容,根本望不到边际的淡水湖出现。真是万顷琉璃,水天一色!三人正欣赏抚仙湖美景,水上忽然波涛汹涌。霎时天昏地暗,琉璃的水光变得阴沉,竟如海洋浊浪滔天,深不可测的湖心诡谲地涌动着。一时间。小孩哭,大人叫。家畜惶惶不安,鸡飞狗跳。居民涌向抚仙湖,密密麻麻的人头绕过镇水关奔跑,不知发生了什么塌天祸事!“把头,快往那边看,到底啥情况,莫非水里有龙王?”
乾坤将惊呼一声。想他久经沙场,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老爷子站在镇水关上,凭高眺望,见抚仙湖风云突变,水浪翻涌。湖面涌出大团阴影,如鬼魅肆虐沿岸。抚仙湖是国内罕见的巨型淡水湖,其面积,不是几百米几千米可以囊括。湖心一团阴影涌出水面,长短少说在百米以上。老爷子也吓得不轻,在老爷岭见过的龙,体积也没有如此庞大的。王佐将仔细眯起眼,道:“不是龙王,像是水怪。”
“带家伙,下去瞧瞧。”
凡有灵宝,必有异兽守护。老爷子动了心思,跑下镇水关,跟着居民涌向抚仙湖。有人吵,有人闹。哭声混杂着议论声。老爷子挤过去,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再看湖面几百米的影子,竟朝岸边的人群扑来!老少爷们急忙后退。这边踩了对方脚,那边拉了别人衣,一个个跌倒在岸,人仰马翻。呼!数米高的浪花飞溅过来。土石崩塌,搅动乾坤。老爷子伸手挡住面门,被那浪花打个趔歪。睁开眼猛瞧,湖里的水怪,竟是不可计数的大青鱼!大的七八十斤。小的巴掌来长。数以万计,不十万计。鱼群在抚仙湖暴动,组成青鱼阵。那等景象,天下罕有。好似诸葛亮的八阵图,韩信的十五点秦灯。一排排一团团,青鱼在水中组成队列,好似大将点兵,气贯长虹。青鱼阵所到之处,水土化为齑粉。连带抚仙湖内的王八、鲫鱼、水虾,一同被绞死。青鱼凶猛,七八十斤的飞出水面,冲向岸边人群。几个妇女连哭带喊,死死抱住浑身湿透的孩子。老爷子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啪一声。乾坤将抽出皮带,将一只青鱼的脑袋打碎。青鱼掉在岸边,尾巴仍不停摆弄,鱼鳃狰狞竖起,直勾勾看人。从来都是人吃鱼,没听说鱼吃人的。居民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在湖边磕头焚香。从家中拿出米酒、腊肉,抛入湖中喂鱼。暴动的青鱼阵方才稍有遏制,在湖心划开千层水,兴风作浪。老爷子诧异:“这到底啥阵势,鱼群能有这力量?”
乾坤将心有余悸:“都说滇土十八怪,今日算是领教了。这些鱼,比食人鱼还凶,像都发了狂。”
王佐将小声道:“滇王老儿的陵寝极有可能在水下。这些发狂的大青鱼,莫不是拱卫王陵的护卫?”
三人停止讨论。那边几个妇女哭着大骂孩子,周围居民纷纷避开,让人去叫刀婆婆。寸小头也赶来看热闹。那么多青鱼在抚仙湖翻腾,全捞上来,足够全城吃一年!却没有人敢去打鱼。“几位大伯,你们在这看热闹啊。唉,惨了,惨了呦。”
寸小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老爷子拍他一巴掌:“这里你没法卖豆腐脑,有话快说,休要憋着。”
寸小头道:“二月二,龙抬头,抚仙湖的青鱼就是龙王爷。这几个孩子,居然背着大人下去游泳,还惊了大鱼产卵,怕是,唉,要家破人亡了。”
乾坤将不信:“不就几条破鱼,有啥好怕,你们这些人就喜欢危言耸听。”
寸小头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苦涩,并非做戏。同情归同情,周围居民冷眼旁观,不敢上去援手。好不容易用粮食喂饱了青鱼阵,抚仙湖才稍微平静,露出波涛暗涌的一面。原来,抚仙湖盛产一种青鱼,别的地方都没有。学名叫云南倒刺鲃。食性杂,生长快,什么都吃,吃土都长肉。肉质也鲜美,大的百十斤。以往澄江城靠抚仙湖,灾荒年捞鱼吃,也饿不死人。抚仙湖的青鱼分季节。二月,滇土已开了春,正是鱼群躁动,产卵甩籽的季节。此时的青鱼成群结队,非但打不得,连湖边洗衣服都不行。产卵的巨鱼脾气爆,一甩尾,就能领头组成青鱼阵。试想想,数十万计的青鱼在水中搅动漩涡,组了阵法。任你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此刻下水游泳,顷刻之间,便被群鱼嗜了皮肉。即使啃不动你,光那高速游动的鱼鳞从皮肤划过,不亚于凌迟活剐!故而二月的抚仙湖,有青鱼阵为祸一方。青鱼躁动,掀翻桅船,晃起风浪。滇人惶恐,遂有“打鱼灯”习俗,接在白社火之后。几个下水游泳的孩子早吓呆了。抬起手,手腕以下,手指连着手掌都只剩白骨!骨头上,青色带血丝的筋膜连接,皮肉都让青鱼啃光了。小孩吓呆,也不觉疼。当妈的死死抱住孩子,表情甚是绝望。老爷子不忍:“这位大嫂,你光哭有啥用,快带孩子去看郎中。”
当妈的仍嚎啕。寸小头叹气:“这孩子,这辈子都看不了郎中了。”
“哦?”
“抚仙湖下,有一水晶宫,青鱼是水晶宫的虾兵蟹将,结了青鱼阵,专为龙王觅食。凡有人二月下水,必遭青鱼记住气味,拖入水中吃掉。就是侥幸逃生,也要把他丢回水里喂鱼,否则这一年,青鱼记仇,抚仙湖边生活的人有难了。”
娃儿是当妈的心头肉。一听要把孩子丢回湖里喂鱼,女人死死抱住孩子不撒开,哭声愈发凄惨。周围的人冷漠旁观,同情归同情,规矩不能破。“什么狗屁规矩。”
老爷子动了真火。这都民国,想不到滇土一带如此迷信,竟为了安抚什么青鱼,把孩子丢水里当饲料。乾坤将和王佐将也是愤懑。大家虽算不得好人,却也见不得拿活人去喂鱼。日寇都打进来了,还如此愚昧,着实悲哀。寸小头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喂鱼的。这规矩,你们还真别不信,二月的青鱼,个头大,籽满肉肥。几万条聚起来,有妖性,勾引人下水,把人吞掉。这几个娃,是保不住了,督军来了也得尊重风俗。”
乾坤将冷笑:“督军管不得,我倒想试试。”
正说着,刀婆婆来了。她是澄江城的巫婆,大小祭祀,沟通水神,都由她说了算。看几个孩子的手脚被鱼群啃成白骨,刀婆婆阴笑几声,没啥同情的意思。老爷子看见刀婆婆。刀婆婆望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把他们抱着,带回城里去。”
刀婆婆吩咐声,立刻有五大三粗的小子,去抢当妈的心头肉。当妈的又哭又咬,死命护住。架不住对方人多。孩子被强拽住拖地上,真是生离死别的一幕!“给老子住手。”
老爷子看不下去了,“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今儿你们敢动一个试试,没有王法吗?”
“王法?”
刀婆婆抖动鸡皮疙瘩:“人吃鱼,鱼吃人,天经地义。二月下水游泳,青鱼记住这三个孩子的气味了,不拿他们喂掉,全城都要遭殃,这一年都捕不到鱼!”
“敢!”
乾坤将出手。一掌将几个小子打翻在地。刀婆婆的信徒要动手,乾坤将高鼓太阳穴,运足了内力拍在碗口粗柳树上。柳木应声而断,吓得众人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