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仍在肆虐,搁着豫州一个劲祸害。又有神棍,自称无生老母托梦,蚂蚱庙的蝗虫大仙不曾开光,需三牲六畜,活人献祭才能庇护一方。乡绅高兴,又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凑齐了祭祀的钱,约神棍定在七月一,为蚂蚱庙举行开光仪式。杨芝草走江湖,消息灵通。给王绍义办了假身份,带他下豫州,正好赶上这场仪式。开光当天,城外人山人海,各家带着孩子热闹非凡。再看城外那座蚂蚱庙,真比凌霄宝殿还气派。乱世之中,观音土都抢空了,饿死不知多少老弱,也不知多少无家可归,活活冻毙而死。再看那座蚂蚱庙,外镶琉璃瓦,中悬沉香架,占地五六亩,真是镶金嵌玉,奢侈非凡。门前千斤紫铜香炉,插三根大腿粗高香。蝗虫大仙头戴冕旒,金身辉煌,下边摆着荔枝、葡萄、西瓜、果脯、肉酥、白糕、玉饼、玫瑰饼、猪头、牛头、烧鸡等贡品。好些百姓吞口水,自打出生就没吃过几次肉。再看庙里的蝗虫大仙,肉都放臭了,不见它老人家下凡尝一口。开光那天人满为患,神棍做了仪式,烧了荔枝柴,让人把“贡品”抬上来。王绍义与杨芝草爬到城楼上,看一队白衣人,将一个浑身扒光了的大姑娘,四肢绑在木架叉开抬到庙门。才十七八岁。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姑娘绑在庙门口,神棍自称这是“功德”,请蝗虫大仙下凡。周围百姓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兴奋。纷纷往前挤,催那神棍莫卖关子。神棍不急,赚够了好奇,命手下将一桶桶蜜水,泼在姑娘身上。等蜜水风干了,往上倒盐。姑娘还活着,又是哭又是惨叫,围观百姓无动于衷。那姑娘父母收了二十斤棒子面,签了文书卖了娃,牺牲她一个请蝗虫大仙下凡,救千万人,可算好买卖。这时,西北来了一片玄云,乌烟瘴气,将天穹罩住,吞了大日。云彩落下,百姓无不四散奔逃,互相踩踏挤着。城门太窄,一时退不进去,在神棍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奴颜婢膝恭请大仙莅临。那些乡绅也都怕了。虫子如洪水涌过来,将古城吞了都有可能。蝗虫似沙尘暴,顷刻盖了四面八方,众人身上爬满了虫子,又疼又痒,就是不敢打。王绍义骑在城楼,迎面几十个蝗虫射他脸上,差点把面门都击穿了。王绍义龇牙咧嘴,学杨芝草将竹筐扣在脑袋上。姑娘光了身,绑在庙门口,阵阵绝望哀嚎,直大叫。身上抹了蜂蜜,又沾了食盐,蝗虫最喜这味,争先恐后飞到姑娘身上啃咬。真比凌迟活剐还恐怖,凄厉无比。姑娘的惨叫、哀嚎、咒骂,声声不绝。疼得脚趾卷曲,手腕脱臼。不到几分钟,惨叫戛然而止,绑在木桩上的,只剩一具连血都没有的骨架!蝗虫没肝脏,消化不了那么多糖和盐。吃了人肉的蝗虫在天上盘旋几圈,像没头苍蝇乱撞,很快就死了,积在蚂蚱庙前,淹了几尺厚。其余蝗虫飞上云端,将红日让开,又是天下太平的景象。百姓见此,愈发虔诚恭敬,认定那姑娘是上天成了神仙,乡绅出面将姑娘的骨头交给义庄安葬,并封了个“贞烈奇女子”。说她自愿献身,有古人高风亮节的精神。百姓鼓手叫好,闲汉咂嘴,回味那姑娘真白真漂亮,说起蝗虫啃人,也都当做谈资互相吹嘘,想想都很精彩。“王老哥。”
杨芝草拍了王绍义一巴掌,道:“快跟我来,就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可没下次。”
“那些蝗虫还没走啊。”
王绍义心有余悸,好好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喂虫子了,可惜,真可惜。杨芝草洒脱:“左右一条人命,在那些乡绅眼里头,比家里养的狗还贱。不过这却帮了我们大忙。要取法宝,非靠这群飞虫不可。”
蝗虫和蚂蚱不是一回事。乡间愚民无知,将二者混为一谈,只要是天上飞祸害庄稼的,都说蝗虫大仙下凡巡游,非把头磕烂了大仙才走。献祭了姑娘,家家以为大劫得过,欢欢喜喜。城里卖起“炸大仙”,这是一道小吃。拿菜油烧冒烟了,蚂蚱掐头裹了面粉鸡蛋糊,放油锅一浸。听到“砰”一声,趁热捞出来,放嘴里嘎嘣脆,籽多味厚,屁股那一块油香肉足,有鸡屁股的味。王绍义以为杨芝草带自己抓蚂蚱。不想杨芝草带他兜兜转转,走三条街道,来到一个卖烧饼的小铺子前。催老板现炸现煎,要十八个濮阳壮馍。濮阳壮馍是豫州一大风味,有千年历史,做法独特。王绍义对馍馍没兴趣,看见街头卖炸蚂蚱,说是蝗虫大仙赏老百姓的吃食。菜油炸酥了,跟肉条一样,一盒才五毛钱。杨芝草拦住他,现在可不敢吃炸蚂蚱。王绍义心中不解,退一步,吃馍馍也就凑合。不料杨芝草捏着话头,高深莫测,说这馍馍也不是吃的,待会你就知道!濮阳壮馍不同于其它地方的馍馍。外省也有烤馍,用的都是发酵好的活面,面弹,松软,不费牙。濮阳壮馍有一规矩,烤馍必须用死面。听名字您就知道,壮馍,分量极重,吃一口塞肚皮,就那么瓷实。先炸后煎,猪肉切丁了,裹大葱塞馍馍里烤熟,一口回香,肉汁有汤顺着牙齿缝往下流。吃濮阳壮馍必须趁热,一口咬下去烫着腮帮子那才叫好。馍馍一冷,死面发硬,铁齿铜牙都咬不开。杨芝草像饿死鬼投胎,催老板烤了十八个壮馍,用油纸包好了,不由分说塞在王绍义手里。道:“王大哥,咱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你有快雪靴,健步如飞,日行千里,现在速速出城去追赶蝗虫。等啥时候四面起了狂风,天上没了云头,蝗虫都落到地上,说明到它们老巢了,你再......”王绍义一听,急忙摇头。他刚才亲眼所见,一个花季少女不到半盏茶,就让蝗虫啃成骨架。老巢里的蝗虫,都是起了硬壳的老钻子,铜头铁牙,牙齿跟两片镰刀,牛皮都能啃烂,自己进去不是找死?杨芝草让王绍义别害怕。濮阳壮馍用的死面,吃下去不觉得撑,等化开才涨肚皮。倘若有蝗虫咬你,就丢一个壮馍。蝗虫眼大肚皮小,啃几口壮馍就会撑死。它们天性同类相残,互相啃彼此尸体,就无法妨碍你了。王绍义半信半疑。眼瞧蝗虫要走,杨芝草一个劲催他,王绍义只得脚踏快雪靴,以乘风之势,出城去追蝗虫大军。蝗虫在九天徘徊,吞天纳地。时而聚成人形,时而化为锅盖,王绍义在大地狂奔,望着头顶的黑阵,心里一个劲哆嗦。跑了不知多久。荒山野地,人迹罕至。也不知怎么,突然四面八方起了狂风。这风没根,平地卷起,就如排山倒海一般。蝗虫自苍穹落下,摔在地上像下雨噼里啪啦不停。云没了,星也散了,日月都湮灭了。王绍义定睛一看,便见前方有一山洞,正是蝗虫老巢。那些蝗虫落在外面,如江河沸腾,惊涛拍岸。急忙丢了一个濮阳壮馍出去。蝗虫争相抢夺,将路让开。王绍义得了机会,战战兢兢走入洞穴,里面蝗虫振翅声不绝于耳,使人骨髓发麻,浑身瘫痪。洞穴深不可测。底部黑气腾腾,云雾缭绕。蝗虫之下,覆盖着一具前代宝骨。早已化为骷髅,浑身关节却不曾散乱,盘膝而坐。骷髅一手握着一面黑色令旗,一手捏着一方宝印。这就是杨芝草说的法宝了。旗是陷风旗,印是翻天印。至于这具骷髅,就是神棍口中的“蝗虫大仙”。蝗虫大仙乃辽金高士,悲悯天下苍生,修有法术。时豫州大旱,蝗虫肆虐。此人自愿以身饲虫,将身体沾满蜜糖盐粒,跳入洞穴之中。蝗虫闻甜而至,飞入洞穴。外面有人将洞口封死,蝗灾乃绝,救得百亿生灵。王绍义走到洞底,十八个濮阳壮馍也丢完了。蝗虫重新聚拢上来,王绍义一个箭步,夺下蝗虫大仙手中的陷风旗,对着蝗虫一挥。平地起风,霎时飞沙走石,天地变色。蝗虫无不溃逃。王绍义大喜,心道杨芝草真是活神仙,便满脸贪婪,又去拿翻天印。不想蝗虫大仙突然动了,白骨大手擒住王绍义,知道对方居心不良,不让他夺宝。王绍义大怒,拔出斩仙剑砍过去。这剑不一般。五行山千年蜈蚣精用毕生道行孕养,本是蜈蚣的毒牙研磨制成,能斩九州地仙,砍杀阎罗府君。蝗虫大仙并非六部正神,也在地仙之中。王绍义挥剑一斩,骨架四分五裂。洞中蝗虫失了敬畏,一股脑涌出山洞,往着四面八方祸害,再也不回来了。王绍义才不管后果。反正他又不是豫州人,无非百姓再卖几个儿女,多饿死几个穷鬼。瞧瞧蚂蚱庙富丽堂皇,天底下还是有钱人居多。得了两样法宝,王绍义回去找杨芝草。杨芝草大喜过望,道:“如此,可去清东陵,做我们的大事业!”
王绍义道:“纵有法宝,单我们两人,只恐力不从心。想那东陵高墙坚瓦,孙殿英炸了三天方才破了金刚墙,我们二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杨芝草早有规划:“大哥所言甚是,此事我有思索,需再请豪杰相助。做下这笔天大的买卖,你我也落个青史留名,富贵传家。”
清东陵、清西陵,均在冀州境内。冀州乃京畿门户,与京师相隔不算太远。自顺治皇爷入关,大清一统四海,便造了“孝陵”。后康熙的“景陵”也依山而建。民间野史传闻,雍正篡了诏书杀弟登基,恐九泉下无颜见先帝,遂命风水高人,择了一“九凤朝阳”的至尊局,另开一宗,这就是清西陵的由来。清西陵寒酸,清东陵富裕。盗墓的看着清东陵的琉璃瓦和龙楼宝殿,一股脑往那边钻。这也说明,想防盗最好薄葬,宝贝埋多了,再好的机关也挡不住贪心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