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道:“这件东西,洪门想要,七十六号公馆想要,我知道它是烫手山芋,所以从地宫带出来,便没有打开。”
皮戏陈终于说话:“你小子若是怕引火烧身,就该把这东西拿出来。”
“前辈就不怕吗?”
“呵呵,老头子我老了,这辈子活够了,不怕它三昧真火把我这老骨头烧成灰!”
皮戏陈面慈心狠,笑里藏刀。山泽将耐不住兜圈子,威胁我:“交出御天宝函,饶你一次。”
我摇摇头。山泽将质问:“怎么,你以为靠这东西可以要挟老子?”
我一指秦问仙:“御天宝函,换我们两个平安离开燕京,如何?”
见皮戏陈和山泽将不说话,我轻轻一笑:“两位前辈是北派高手,知道张家口这个地方吗?在张家口城郊,有个上世纪废弃的炼钢厂。御天宝函就被我放在里面,这个消息,我同时通知了七十六号公馆。”
“你!”
山泽将与皮戏陈勃然变色。“从燕京开车去张家口,差不多要四个小时,现在青萍他们已经出发了。两位前辈,你们是打算继续在这请我吃宵夜,还是亲自走一趟,把御天宝函拿到手?”
山泽将与皮戏陈是多年好友。二人合力,才敢招惹青萍和七十六号公馆。听说青萍已经往张家口去了,皮戏陈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立刻对伙计吩咐:“去开车来,马上出发。”
我翘起二郎腿悠闲道:“前辈别急啊,不是还要请我吃饭吗?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上高速千万别超速,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人,得看好交通规则啊。”
“你!”
皮戏陈老脸褶皱成一团,阴阴发笑:“不愧是夏守龙那老狐狸的种,够损。老子身后有洪门,不怕他七十六号公馆,谁敢挡,就杀谁。”
“那我恭祝前辈旗开得胜。”
御天宝函我让胡子放在炼钢厂,谁能抢到便是谁的,南北乱起来,我反而能稳坐钓鱼台,此乃火中取栗。皮戏陈不愿与我纠缠,赶紧出门上车。山泽将狞笑一声,一脚踢出,将秦问仙踹在钉板上。秦问仙大叫声,后背被钉板扎穿了,血液飞溅到我脸上。他整个人在钉板打了滚,身上被扎出豆子大的孔洞,皮肤像蜂巢一样溃烂。“嘿嘿小子,我早就说过,这三关你不走,便有人替你走。现在带着这个废物离开北派,如果明天让我知道你们没走,休怪老子不给夏守龙面子!”
我没想到山泽将这么歹毒。秦问仙在钉板上滚一圈,整个人昏厥过去,马上就要断气。我脱了外套,包在秦问仙身上给他堵住伤口。山泽将哼了声,带伙计离开,外头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待我扶起秦问仙,我心头一凉。秦问仙的脚筋手筋已经被挑断了,肋骨断了三根,膝盖骨裂,脊柱变形,人算是废了。送到医院时,只剩一口气,话没说一句,便不省人事。我打电话联系了胡子和黄师爷。三人在燕京老胡同碰头。听了秦问仙的遭遇,黄师爷长长吐了口浊气:“哎呀,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既然成了废人,咱们脑袋上的大山就彻底搬开了。”
我和胡子一言不发。黄师爷道:“怎么,我说错话了?”
胡子问他:“秦问仙这人怎样?”
黄师爷受过秦问仙的欺负,骂道:“人渣!禽兽!屠夫!”
胡子冷笑:“人渣禽兽屠夫秦问仙居然栽了,那山泽将和皮戏陈岂不是人渣中的大渣滓?”
黄师爷这才恍然大悟。秦问仙一废,对我们绝对不是好事,因为山泽将和皮戏陈比他更凶更残暴!“这事闹大条了啊。”
胡子揉着太阳穴,说头疼,“以那两个老王八蛋的人品,定不会放过咱们,我说现在怎么办?”
黄师爷摊开手:“我听两位的。”
我点了根烟,狠嘬一口:“只有先保住秦问仙了。他是北派魁首,知道许多北派秘辛,咱们现在是瞎子走夜路,两眼一抹黑,有他指点,或许还有一点胜算。”
南派与北派是世仇关系,恩怨太深。等山泽将和皮戏陈完全统一了北方,我们之间必有一战。“你得赶快联系不易,有他在,咱们就不怕。”
胡子道。我抓了抓脑袋:“问题是,他和张玉枫去了西北,我联系不到啊。算了,胡子黄师爷,你们连夜联系人,把秦问仙送到南方去,这里不能待了。”
“那你去哪?”
“我?”
我沉吟良久。如今局势愈发复杂,连皮戏陈那种老古董都出山了,我若还是以前被动防御的招数,肯定会被敌人吃掉。这个时候,多个盟友比多个敌人好。我道:“黄师爷,你去蜀中,问问白川愿不愿意过来跟我做事。胡子,你把秦问仙送回金陵,我要再回滇南一趟。”
半年前,我与雷千还有一个交易没有做完。零八年的下半年,已入深秋,我在漫山荒芜的废弃村寨,又见到了像老僵尸一样的雷千。他没多大变化。一副畸形怪异的姿态,蹲在地上给我煮了一杯茶。他儿子的无头尸体,放在大红棺材里,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尸体一直没烂。“你身上的诅咒......”“诅咒已解。不过抱歉雷爷,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法多带出解药。”
“我这个年纪,随时可能断气,对诅咒的事已经不放在心上。”
几十年下来,雷千早已习惯了这种样貌。他不是南派人,也不是北派人,我把最近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并从怀中掏出一盒子。里面是一枚拇指大,呈琥珀状的丹药。半透明的药芯,有一微雕的婴儿黑影,作蜷缩呓语状,极为神异。“这就是神墓中取出的丹药?”
雷千的语气罕见有了失态。我点点头:“是从地宫深处的炼丹室取出的。那几个巨型炼丹炉,千年岁月,丹鼎之中尚存余温,有火气蒸发,丹药是从下面地砖暗格拿到的。”
“无价之宝啊。”
“你真的要给我?”
我道:“雷爷,这丹药吃了究竟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还没有试验过。”
“无妨,说说你在神墓的发现。我欠你小子一个人情,若不怕我泄露,大可以跟我说说,我替你参详。”
我便把发现幻药,和铅含量超标的青铜器对雷千说了。古蜀皇族之所以是蓝色血液,其实是青铜器中的铅含量和重金属中毒。蜀山氏将此伪造成“神仙血脉”,并服以幻药,骗人以为成仙。雷千不认同这种说法。“小子,你未免太武断了一点,你一直带有质疑的心思,看问题不全面。我问你,如果长生的秘密真是幻药和金属中毒,那你在地下见到的那棵通天建木如何解释?那么大的神树,至少几十万年,百万年才可能从地心长出来吧?”
“还有,蜀山氏是人皇之后,统治西部已有三千余年。史书记载,古蜀先君代代长寿,各有数百岁,李白就曾在《蜀道难》写道‘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可见古蜀皇族,确有长寿基因。”
雷千的话也有道理。如果真的只是一场骗局,那蜀山氏如何瞒天过海,三千多年不被揭穿?直到父系氏族夺取了母系氏族政权,古蜀文明才消失在岷山,后裔迁徙到成都平原,有了今天所见的种种遗址。雷千道:“而且你怎么保证,地宫遇见的幻药和剧毒青铜器,不是蜀山氏故意留下的烟雾弹?或许,为了防止有人窥视真正的长生,蜀山氏用幻药给后人留下误导信息。你在地宫没有看见蜀山氏的尸体,他很可能真的成仙了!”
我认为说不通。假设蜀山氏留下错误的信息,那他的子子孙孙若是来神墓寻祖,岂不是一样被骗?雷千道:“人性始终是自私自利的。一个富翁,不会告诉你他真正发家致富的诀窍,有些秘密,是亲儿子都不能告诉的。”
之后,我与雷千交换了意见。雷千说,秦问仙虽说成了废人,毕竟是北派魁首,他还活着,皮戏陈和山泽将就多一个掣肘,对我目前来说是好事。雷千建议,我可以把丹药给秦问仙试试。以秦问仙的性格,宁愿毒发身亡,也不愿瘫痪在床。那丹药浑然天成,千年尚存药香,必有神异。我有些犹豫,毕竟一共就盗出了三颗,一下用了两颗,还真有些舍不得。雷千一脸留恋,看了一眼星空,便长叹口气,再无寄挂。“小子,我与你做个君子之约。”
“雷爷,你想怎么样?”
“我看三年差不多够了。这三年之内,你千万不可再入哀牢山寻我,我会藏起来,试验这颗丹药和长生的秘密。三年后的今天,你再来此地,如果我成功了,我会给你留下记号。如果失败了,你就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这话让我有些沉重。我与雷千并没有什么铁交情,双方无非互相利用,然而他的口气太吓人了。“那么雷爷,你多多保重。”
“嘿嘿,放心,我看你小子挺顺眼,就是我真的失败了,我会替你留条后路,就当报答你给我带了这枚丹药。”
之后,我向雷千打探风雷将和皮戏陈的底细。目前我无法联系不易,意味着我一个人要与两个老不死的正面交锋,这很危险,我必须知己知彼,才可保全家族。雷千说,他民国以后便蛰伏哀牢山,对外界之事并不清楚。只知道山泽将和皮戏陈,是经大古董商岳彬介绍,进入七十六号公馆。七十六号解散后,二人投靠洪门,倒斗之王秦玉峰因身体缘故,深居简出。眼下北派分裂得厉害,群狼环伺,除了山泽将他们,说不定还有老不死在暗处盯着这块肥肉!雷千讲具体情况,还需跟秦问仙打听。他是北派魁首,必知二人底细。我一一记下,跟雷千道别。独自走出荒废的石崖寨,回头看一眼,毛月亮藏在黑云里,周围一片阴森,祠堂那豆大的火焰愈发诡异,看久了,火焰变成绿色,周围犹如幽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