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来，约莫已经二更时分，见长街斜对面有一家客栈，尚开着门。心念一转，往西走了大约半里地，又悄悄折了回来，到客栈里开了楼上临街一间大房，半掩了窗户——对面翠玉楼尽收眼底。项秀山暗道：“我这招打草惊蛇，不知要惊出什么蛇来？恐怕会是一大窝罢。不管如何，先要探明蛇窝再说，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探他一探。”

见大街对面，翠玉楼已经大门紧闭，街上空荡荡，秋风萧索，冷月高挂。项秀山望了一会，喝了杯热茶，正想上床就寝，却见对面翠玉楼吱呀一声，大门突然开出一条缝来，探出一个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会，鬼鬼祟祟钻出门来，随后又钻出一个，各提了一个灯笼。二人掩上门，又四顾张望一会，见左右无人，这才匆匆往西面走去。项秀山见这二人正是翠玉楼的打手，嘿嘿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本想在这里守株待兔，既是有人带路，那就先探他一探也好。”

回身拿了宝剑，从窗户上溜了出来，只几个起落，已经跟在二人身后约莫两三丈开外。悄无声息跟了一会，只听一人埋怨道：“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令狐公子在不在那里，非得要咱们现在去找，就算找到了，至少也要挨一顿臭骂。”

另一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他们这些天夜夜笙歌，通宵达旦胡闹，八成还在那里赌钱喝花酒，白天却一觉睡到午间。此时去找他还方便些，等到明早，还不知道睡在哪个小娘皮床上，岂不更麻烦？若找不到他，明日午时那凶神恶煞一到，一把火烧了翠玉楼，倒也干净，只不过咱们这些看家护院的，哪里脱得了干系？岂不更糟糕？”

二人唠唠叨叨，不时往身后张望，项秀山倒不敢跟得太近。二人走了约莫二里地，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大院前。二人迟疑了一下，终于大着胆子子，轻叩门环，叫道：“令狐公子在吗？小的有要事禀报。”

项秀山已经悄悄绕到院后，翻墙进去，见院内好大一颗槐树，枝叶繁茂，正是藏身好去处，一个起伏，已悄无声息上了树，伏在树荫后，透过掩映枝叶，往下一望，隐隐见大厅里果然摆了好大一围酒桌，十余条汉子，醉醺醺拥着七八个花枝招展女子，正在饮酒取乐，旁边两三个艳妆女子正抚琴唱乐。那二人进得门来，向令狐生和众汉子施完礼，一人气急败坏道：“令狐公子不好了……”令狐生一手搂着一个粉头听戏，正在兴头上，闻言啐道：“什么？你老子有什么不好？掌嘴！”

一巴掌煽了过去，指着另一人说：“什么事？你来说！”

那人结结巴巴道：“令狐公子……大事不好，……”见令狐生睁大了眼，巴掌又要煽过来，赶忙说：“翠玉楼……翠玉楼……”当下二人连比带划，吞吞吐吐，将项秀山大闹翠玉楼的经过讲述一遍，其中众护卫跟项秀山如何过招一节，自然略作一番润色，说道众弟兄奋勇向前，力抗强敌，终因敌手太强，以致力战而败云云，于鸨母跪地求饶一节，也是略过不讲，又道：“对方称，这个……翠玉楼……令狐公子也赚够了，让你转让给他，他……也出一万两银子，明日午间，过来接收，还说令狐公子若是不敢来，他……他一把火把这翠玉楼烧了，连怡情阁、醉花楼和鸳鸯楼三处也一并烧了。还有……，晓翠姑娘，还有夏荷、春香、秋……秋菊、冬梅，不能带走，否则……”。令狐生大怒，撇下怀中女子，喝道：“一群饭桶！”

抓起桌上茶杯就要向二人扔去。只听一人沉声道：“且慢！我问你们，来的只是一个人吗？长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用什么兵器？说了些什么话？给我细细讲来。”

那二人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唯唯诺诺，道：“宋副帮主，他……就一个人，这个……”却见那宋副帮主突然抓起桌上酒壶，喝道：“什么人？给我下来！”

将手一甩，那酒壶呼地一声，往项秀山藏身之处飞来。原来项秀山在树上放眼察看，见酒桌上十几条汉子，个个目光炯炯，神色精干，显然都身负不俗武功，连那郑有为也在其中——项秀山数日前跟他对过一仗，知道单单此人，自己就未必有把握胜得过他，因此伏在树上，屏住了呼吸，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却听那人突然叫了声“宋副帮主”，心想此人是个关键人物，自己还没有见过，于是稍稍侧过头来想看清楚一些，不料碰响了树枝，只这么轻轻一下，那姓宋的内功甚是精湛，耳力过人，立刻察觉树上有人，因此抓了酒壶击了过去。项秀山焉能让他击中？伸手接过酒壶，反手也是一甩，反击那姓宋的，随即飞身后跃，哈哈一笑，道：“明日中午，翠玉楼重新开张，恭候各位大驾光临敝店，必有大大的优惠，哈哈……”心想对方高手如云，见这姓宋的扔酒壶的手法，武功大也不弱，还是溜之大吉为妙，脚下毫不停留，转眼间，笑声已在数丈之外。等各人回过神来，各自操了家伙，跃上墙头张望，哪里还有什么踪影？各人追了一阵，悻悻而回。项秀山转了一圈，仍旧回到客栈，从窗户上溜进房间，心想：“我这么一闹，够他们晚上睡不着的了，我却要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明日该怎么样，再说吧。”

当下脱了外衣，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