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七巧就提着两大包的东西下了楼。豆沙包安安稳稳地躺在背上的背包里。楚谦突然走了过来,殷勤地要帮她拎起手上的袋子。他一早就来了,守在公寓门口,只等着林七巧有什么需要,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顺从地让那两只鼓囊囊的袋子过渡到了那双褐色的手上,林七巧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我的车就停在一边,你去哪,我送你。”
楚谦低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女人,她正专心地捏着被勒得发红的手指,一言不发,眼神落寞。没有是什么特别的缘由,楚谦觉得今天的林七巧有些不一样。加快了几步,他打开车子后背箱,正准备把手上沉甸甸的东西放进去,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黯哑的声音:“等等。”
林七巧拎起了那两只袋子,她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快步走到附近的垃圾桶的位置,只听“嘭”的一声,两大袋子东西都被扔进了散发着臭气、蚊蝇嗡嗡的垃圾桶里。这些都是染着她的气息的东西,是江邵甫厌恶的,与其让他动手,林七巧觉得还不如自己自觉点比较好。她拍拍手掌,转过身来,对上了楚谦惊愕的目光,微微翘起下颌,冲他粲然一笑,楚谦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车厢内。“你去哪?”
楚谦专注地盯着前方,问道。林七巧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歪着头看着窗外远去的风景。车子缓缓地驶出了熟悉的小区,她留恋地看楼上的一处阳台,那上面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她记得,她曾经在阳台的栏杆上吹风,江邵甫却以为她要寻死跳下去,疯了似地将她拽了下来,他们摔倒了地板上,然后她主动亲了他。可是,现在她要离开这里了,要跟那些记忆永别了。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上缓缓落下。楚谦的话打断了林七巧的伤感,她不着痕迹地抹干了泪痕,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说:“水木别墅。”
水木别墅,那是林七巧长大的地方。是她宁肯屈辱地恳求范蓁蓁,也要守护的家。“蓁蓁,念在我们同学一场,让范世赫把老房子留给我,把老宅给我,我立刻签字。”
她一败涂地,瘫在阁楼地地板上,低眉顺眼乞求范蓁蓁的施舍。那本是她的东西,她反而要可怜兮兮地去求破坏自己婚姻的第三者,这是多么的讽刺啊!当时范世赫说什么来着?“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她可怕吗?范蓁蓁在自己的面前跪到了碎镜片上,真正可怕的不该是这个常年穿着亚麻裙子的女人吗?林七巧想起了范世赫那张冰冷的脸,他恶狠狠地瞥了自己一眼,把满身是血的范蓁蓁抱在怀里,万分焦急地抱出了阁楼。红灯亮了。楚谦转过头来,看见林七巧闭着眼睛,她的嘴角上浮现出一抹极尽嘲讽的微笑。他张开的嘴又合了下去。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把头扭回前方。……是手机的铃声把林七巧叫醒的。这一路上,车子开得平稳舒适,林七巧在混乱的回忆中沉沉地睡去了。她睡得很沉,因此她刚刚被震醒的时候,一时无法分清自己在何处,现在又是何时。她晕晕糊糊地将手机解锁,一条未读信息跳了出来。葱白的手指轻轻一点,感到自己冷不防受到了迎头一击,在震动的最初几秒她还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她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字地将短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楚谦觉察到了林七巧的一样,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垃圾短信。”
林七巧快速地将手机收起来,使劲挤出了一丝微笑。“是不是早就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林七巧向外面一看,这才发现车子就停在水木别墅门口。“你好像很累,不忍心叫醒你。”
楚谦看着林七巧,真诚地说道。如果没有接到刚刚那条短信的话,林七巧说不定会被楚谦感动的。她是累了,她几乎一夜没睡,盯着那张照片一直到了天明。可是现在,楚谦这种君子如水、细致入微的关怀反倒成了巨大的讽刺。她捏了捏手里的手机,淡淡地说:“下次不用这样了。”
“这是哪?”
楚谦跟在林七巧的后面,他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我的家。”
林七巧将大门打开,信步走进了院子里,她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贪恋地看着每一个角落。“对了,你的范蓁蓁也住过这里。哝,就是这里。”
林七巧把豆沙包从背包里抱出来,一路上都将它搂在自己的怀里。楚谦顺着林七巧的手势望去,目光落到了一处小别楼上。蓁蓁曾经和林七巧住在一起?楚谦有些疑惑。他越发觉得林七巧、范蓁蓁和范世赫这三个人之间有着复杂、密切、纠葛难解的关系,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外人,根本就不了解,也不可能厘清这其中的恩怨。“那时候范伯伯跟我父亲关系很好,他们一家刚刚来到江城的时候没有住处,父亲就让他们在家里住下了。范蓁蓁虽然是后来领养的,也跟着一起在这住了一年多。”
林七巧看出楚谦脸上的不解,淡淡地解释道。说话时,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那架秋千曾经是三个小孩最喜欢的玩具,林七巧的眼神怔了怔,突然变得伤感起来。物是人非。此时,林七巧的心境用它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欢乐地荡秋千的时候,乐得开怀大笑的小女孩怎么会想到身后推着她的小哥哥会成为她的丈夫,成为她的前夫,甚至转过头来成为她身边的小妹妹的另一半!“你们一起长大……感情一定很好……”楚谦侧过头,望着陷入回忆里的林七巧,说:“至少……曾经很好。”
“我曾经是这样认为的,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比任何人都要亲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真正亲密的人是范世赫和范蓁蓁,我只不过是多余的那一个。”
林七巧仿佛看见了那个梳着羊角辫的自己,她真想把她抱过来,郑重地对她说:“巧巧,除了身后的小哥哥,你可以喜欢任何人。就是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