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何干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清来人,嘴角动了一下。江邵甫走到病床边,轻轻开口:“抱歉,我还是没能治好你的病。”
何干伸出枯黄的手,微弱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裤子,江邵甫坐了下来,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他的头低下片刻,很快又抬了起来,眼神透着坚定,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向你保证,我会照顾七巧一辈子的。”
何干听完,尽力露出一丝隐隐放心的微笑,她的目光和江邵甫相遇,如同红色的印章盖在契约上,他们完成了一向交易。干瘪的嘴唇张了张,发出喑哑的声音。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江邵甫觉得鼻子一酸,却还是忍住悲伤俯身将耳朵贴上去。“爱她……就好好……爱她……不……”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停了好几次,艰难而微弱的喘气声扑在耳朵里,江邵甫感到自己的心在痛。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董阿岚也曾经这样握着他的手,用微弱得几乎不能察觉的声音跟他说,“孩子,别恨那丫头。也不要逼她了。”
董阿岚死了,现在何干也要死了。江邵甫全力救治何干,其实并不全是为了林七巧。当初,他厚着脸皮去林家赔罪,暴晒的夏天,他从清晨一直跪倒了下午,就在林家紧锁的大门前。那么长时间,整个林家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他一眼,除了宽厚心善的何干。她给了他一杯绿豆汤,里面还加了解暑的藿香正气水。何干用围裙擦了擦手,对他说:“别这样固执了,你这是在逼我们家小姐啊。小姐的状况很不好,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她就吞安眠药自杀了。”
“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我知道是我不对,我犯了大错,是我害了她。可是,可是我是真心要负责的。她现在已经有了孩子,就让她嫁给我吧。”
何干痛苦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小姐是不会同意的。如果你真的想为了小姐好,就离开吧。那孩子是真的受不了刺激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就不能嫁给我!”
江邵甫攥紧了拳头,被太阳晒伤的胳膊上青筋暴起。何干叹了一口长气,无奈地说:“小姐一直都有喜欢的人的,她不愿意嫁给别人。”
江邵甫噌地站起来,奋力摇晃何干的身体,愤怒地说:“不就是姓范的那个嘛!”
何干心疼又不忍地看着他,其实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就是孤独一生,也不会选择屈辱地嫁给江邵甫的。对于江家求亲的提议,林七巧之所以反应这么强烈,跟范世赫没有一点关系。何干看到江邵甫冷笑了一声,拍拍布满尘土的膝盖,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那就让她嫁给他好了。江邵甫知道,林七巧嫁给范世赫总会有后悔的一天。在Z大的校园里,江邵甫意外撞见范世赫跟范蓁蓁在小树林里互诉衷肠。他便神经质地对这三个人起了兴趣,偷偷地把他们的关系和家庭背景查得清清楚楚。林七巧的背景有点难搞。可是范世赫和范蓁蓁的很容易,顺藤摸瓜,江邵甫就搞清楚了林七巧的家室背景。当他得知林七巧是市长千金的时候,还有一丝失望,他甚至卑鄙地想如果她是一个普通女孩那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像身边的朋友那样,大把大把地砸些钱,终归是能抱得美人归的。后来,江邵甫又怎么都想不明白。问十个人,十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林七巧比范蓁蓁好看得多。论样貌、论家世、论性格,林七巧不知比范蓁蓁好几百倍。可是那个范世赫偏偏对衷心于他的林七巧视而不见,一心只爱那个嗲声嗲气的范蓁蓁。雇佣的私家侦探把最后一份资料递到了江邵甫的面前。牛皮纸做的文件袋被塞得鼓鼓囊囊。江邵甫瞅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吊儿郎当地说:“不会是坑我的吧!就让你查个人,这次可要的不少。”
男人把墨镜摘下来,手指不断摩挲黑色的镜腿,笑了笑,“绝对值那钱!里面的东西肯定让你大开眼界。”
厚厚一沓的钱,江邵甫颠了颠,推倒了桌子另一边。他把文件袋拿过来,打开一看,有一沓范蓁蓁和范世赫的照片,冷哼了一声,“就这东西,我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男人快速地数了数手中的钱,笑呵呵地说:“着什么急啊,我你还不信,绝对让你满意!”
江邵甫迟疑地看了男人一眼,又往袋子里面翻了翻,他看见了一张类似医院诊断单的东西,长指一夹。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人工流产。浓黑的眉毛皱了皱。再往下看,签的是范蓁蓁和范世赫的名字。看江邵甫若有所思的样子,对面的男人笑嘻嘻地感慨:“现在的孩子啊,就是冲动。不过,他们还是经验太少,你说这种事情还用自己的真名,真是单纯!”
嘴里叼着一支烟,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烟支随着上下摆动。江邵甫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说得很对,附和了两声干瘪的笑声。他很快就敛了笑意,严肃地说:“不值!”
男人赶紧发下烟,朝文件袋里摆摆手,正经地说:“还有呢,别着急!”
江邵甫又翻了翻,找出一份复印版的文件,他迟疑地拿出来,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是范蓁蓁的领养证明。他把文件袋从上往下一倒,里面的东西倾囊而出,全部洒在桌子上。抓在手上,江邵甫拧眉一样一样看过。他如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范世赫跟范蓁蓁是兄妹关系,虽然是没有血缘的。放着天仙似的林七巧不爱,偏偏喜欢这个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