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了。“啊？皮肤敏感？”

“嗯，我对柳絮过敏，所以春天的时候我经常会去医院。”

严重的时候还会休克。顾纤纤惊呼，顾展博在一旁看似没有什么反应，其实是因为这些他都已经知道了。在结婚之前，姜淑慎就跟他说过，蓝盈盈害怕什么，对什么过敏。喜欢什么，所以他并不惊讶，并且还早就已经想好了防范措施。顾展博用余光去看蓝盈盈吃的认真的小脸，一鼓一鼓的脸颊，可爱的像水蜜桃一样。他知道她最爱吃的菜就是排骨，可惜年夜饭是没有排骨的。他注意到她吃的不多，细嚼慢咽的，动作也是慢吞吞的。一点酱汁落在她的嘴旁，顾展博手疾眼快的用纸巾擦去，顾纤纤在一旁贼笑。“奶奶你看，我哥哥和我嫂子感情真好！”

最上坐是老爷子，其次便是老太太。顺着老爷子过去是顾国祯培和沐微雪，而跟老太太坐在右边的反而是顾纤纤和蓝盈盈。老太太口齿还是不清楚，不过显然也是高兴的，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心里的感受也是酸甜苦辣样样都有。沐微雪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早已经成为了一种偏执。这时候就算蓝盈盈做的再好，她也是无动于衷。顾国祯培心里对蓝盈盈无感，他无喜无悲，除了还活着，心绪早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这里心情最复杂的大概是顾凌菲母子两了，本以为这段孽缘就这么了了。没想到最后莽莽撞撞的成为了一家人。当然，顾展博早就已经不承认他们还是顾家人了。之所以还留着他们在这里，不过全是因为沐微雪和冷慕影。奶奶喜欢团圆，不喜欢无根漂泊，尽管顾凌菲母子两已经败坏了整个顾家的名声，为了年迈的奶奶，还是让他们有一息尚存。除夕夜，行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每个人都赶着回家吃团圆饭，也有落寞的人一个人在街上晃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这些人往往是异乡来闯荡的人。他们只有一个人，唯一可以得到的慰藉大概就是这漫天的烟火了。除夕夜最让人惊艳的不是其他，而是不间断的烟火，就像有人约好的一样。熄灭了之后接龙一般的又有另一处响起，炮火声不断，烟花爆竹。烟花绽开的那一瞬间姹紫嫣红，满天的颜色混合成一体，只是那美丽转瞬即逝。犹如晚上的昙花，盛开过最美丽的时候便凋谢，连一点残余的影子也没有留下。“喜欢吗？”

蓝盈盈牵着顾展博的手，穿过大街小巷，两个人围着情侣围巾。是那天姜淑慎织出来的，颜色很配，同样的款式，边边角角针角一样。顾展博在烟花下轻声问蓝盈盈，寒风凛冽，蓝盈盈被冻的难受，刚刚下车，身体一时间还承受不住风的侵袭。她抖的有些厉害，加快了脚步。唯一令她感觉暖和的就是顾展博包裹住的手。“不喜欢。”

出乎顾展博意料的回答。他随即问到，“为什么？”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么美丽的烟花。即使嘴上说着不喜欢，其实心里还是留恋烟花的美丽和短暂。正因为短暂，所以更加希望它能再长一点。蓝盈盈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所以顾展博问的也很诚心。“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我已经不是女孩了……”只有孩子才会喜欢这种虚无的东西。短暂太过，只会让人觉得虚伪，成熟一点，内心世界已经长大的人，是不喜欢这样虚伪的东西的。“也对，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顾展博理所应当的以为她说的话里包含着这层意思。其实他说的没错，她确实已经是一个女人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孩子的思想。“那你喜欢昙花吗？”

两种外形不一样，可是性质一样的东西。“喜欢，虽然无缘能得一见。”

昙花只在深夜绽放，并且一辈子只开一次。多少人要在那里等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等不到，这种事情看的便是机缘。而蓝盈盈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缘分可以得以一见的。“为什么你可以喜欢昙花但是不喜欢烟花吗？其实她们一样的短暂。”

穿过古巷，里面的灯笼被点上，古色古香的味道诗意满满。“因为昙花很真实，而烟花太虚无缥缈。”

她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所以比起烟火她更喜欢昙花的可以触及。“我没有见过昙花，可是我听过昙花的传说，一直都想体会一下那种极致的感觉。”

烟花一朵一朵的爆开，像流星雨般散开，蓝盈盈被顾展博牵着拐过小巷。这里的灯光明明暗暗，总有一种走不到尽头的恐怖感，可是手心里的沉重感。又告诉蓝盈盈，她身边有一个人陪伴着，这段路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挨。“这个时候去可能见不到昙花，昙花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太冷了……”顾展博在休息时间里喜欢翻阅杂书，其中有一本就是关于昙花的内容。昙花多生长在墨西哥以南的热带森林中，他见过昙花的图案，悠然独立的盛放着。“所以，我不是那个有缘人。”

蓝盈盈自得的笑笑，巷子有三个拐角，他们从左边的巷子出来之后就是铺着青石板的小铺。铺子里的门已经关上了一半，本来三三两两有人路过的大街或许是被节日的气氛感染。这会只有一阵风卷起地上易拉罐的声音，可乐瓶连续翻转了好几个跟头。可是没有人弯腰用手捡起来，蓝盈盈对这样的空反而有些无所适从。顾展博仰着45度角向着远方融在黑夜里的一个黄色的小圆点，那里是蓝家。铺子里是一些普通的杂物，多是一些小孩子用的吃的，这个小区有一些年代了。搬的七七八八，空落落的楼层大多只剩下老人和还在上学的孩子。蓝盈盈敲了敲门，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皱纹很深，眼神却在夜里亮的发光。“盈盈？”

女人正在跟家里难得一见的老人团聚，出来时不过挂上了一条红围巾。她以为是不相熟的客人，没想到是许久没有来过的附近的赵老师的女儿。“这是……”女人的眼神有点不好，可是顾展博身姿出众，容貌仪表出色。再看两人脖子上的情侣花色的围巾，联想到小区里说的蓝家的有钱女婿，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谁。“大过年的，带着老公回来看看赵老师？哎哟，盈盈你可真孝顺，不像我们家那个。”

“这会毕业大半年了。工作还没着落呢！要是我也有你这么个孝顺的闺女就好咯。”

老板娘笑眯眯的，看着亲切，自来熟的性子，“这位先生是？”

“我姓顾。”

蓝盈盈在顾展博跟前，她的手还在顾展博的大衣里，顾展博对这样的热情已经习惯。“哦哦，这位顾先生，盈盈以前经常来我这里买东西，都是一个小区，熟客啦！”

“老板娘，我想买一包”蓝盈盈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热情的老板娘截断，“知道你想买什么，每次除夕你都会来买。”

老板娘从柜台下拿出一包烟，是三花牌的香烟，顾展博没想到蓝盈盈的目的是这个。意外的看着那包还是来自上个世纪设计的和这个年代格格不入的包装盒。大概抽起来也有一种辛辣的年代隔阂感，顾展博想，这样一来，他就知道这包烟是送给谁的了。“谢谢老板娘。”

“客气了，下次再来啊！”

跨过一阶一阶的楼梯，楼道里只有脚步的回音和细细的鼻息声。蓝盈盈一时不察，差点蹬空台阶，可是她一点也不着急，因为顾展博一直在她背后。就像一个隐形的防护罩，果然，他扶住她的臂膀，“小心点。”

他的声音在她耳旁吹气。她不自觉的哆嗦，冷冷的，又有一点不同的感觉混杂在其中，苏苏软软的。“嗯。”

进门的时候姜淑慎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她半躺在铺着素白的绒毯的沙发上。腹部以下盖着一条不厚的薄被，手上的针法快的几乎让蓝盈盈迷花眼去。她的脸上挂着一副老花眼镜，镜片旁还有一串陈旧的绳索，听见动静，不抬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快了点。“回来了？”

姜淑慎给人严肃的仿佛已经固定在人的脑海里，现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又像一个故作高深的小老太太。“妈，你吃过啦？”

客厅里的餐桌上，收拾的整整齐齐，蕾丝花罩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就算是侦探大概也不能一眼猜出来是否动过，可是蓝盈盈就是有这样特殊的性质。因为她有一个灵敏度很高的鼻子，顾展博第一年来，不懂蓝家的规矩，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妈，你在织什么？”

“这是给你和盈盈织的毛衣，趁着我现在眼睛还能看清楚就赶紧的织上几件。”

“等我以后看不见了，你们想要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姜淑慎拿在半空中对着顾展博比了比。顾展博知道姜淑慎想量一量他的身高体型，另一件毛衣已经织好了，跟围巾是配套的。现在大概是在织他这件，所以他体贴的上前几步任由姜淑慎上上下下的量尺寸。“你眼睛清楚着呢，学校里那些小毛头要是没有你这么精明锐利的眼光，大概早就要翻天了……”客厅里没有黑白的遗照，所以蓝盈盈只是点上了一根烟，烟雾不规则的形状被空气打散。“这是爸最喜欢的烟，每年都会点上一只。”

小老头是个妻管严。姜淑慎不喜欢他抽烟，他就不抽，但有时候藏着掖着也是要抽上两根过过瘾的。所以他走后，成为了蓝家唯一的每年都不能错过遗忘的仪式。这个人还在，只是她们看不见。蓝盈盈也是这样的想象着的。她的表情虔诚，在香炉里插上三根黄色的香，像一个十年如一日都不曾改变的信徒。顾展博又一次了解了更多的蓝盈盈，她很尊敬她的父亲，很爱那个虽然早逝却留下了宝石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