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添覃看了成清一眼,“你母亲?”
成清平静道,“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那时我明明才刚上小学,但不知为何,直到今日,我仍记得她的音容笑貌。”
成清顿了顿,又道,“我想说的是,亡者逝去已是难以逆转的事实,我们生者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牵挂,铭记他们的生平事迹,那样子,他们才不算真正的离开。”
“不算,真正的离开么......”重复着这句话,周添覃沉默了下来。疆场浴血十年,战场男儿不断前赴后继,作为先锋军头领的周添覃,其身边的士兵将领更是来了换,换了来。这些年,他早已见过无数生死。但见多了,不代表能漠视,也不代表能习惯。尤其是,当死去的是自己的养父,周添覃此时又有了另一番感受。生死阔别,不思量,亦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徒伤悲已没有了意义,倒不如念想一些亡者生平的相关回忆,或许能为他们的离开,添一笔光辉?这便是成清所说的“不算真正的离开吗”?想到这里,周添覃忍不住看了成清一眼。这个平日看着无比沉默,柔和的女子,此时在周添覃看来竟有种沉静、倔强的意味。六岁便经历了亡母之痛,某种意义上,她比周添覃还更不容易一些。昔日。因为金兰协会绑架了齐山、成清的关系,北斗曾令人彻查了金兰协会的所有成员。其中,就有成家。而调查发现,成清竟然曾是成家人。但不知为何原因,竟在其十岁那年便被成家从族谱上剔除,并将之逐出了成家。想来也是。若她仍是成家人的话,昔日成胜那老家伙在绑架齐叔的时候,也不会将成清一起抓上。看来这女孩,也不容易。唉。都不容易。似乎是察觉到周添覃情绪的转变,成清忽而别过头来,微微一笑,“葬礼可还没开始呢,现在的你可不能这么消沉。”
“振作起来,三天后,是你与那些家伙最后的战争。”
微凉天,明月夜。女子的笑眼弯成了月牙儿,数根零落的青丝在风中摇曳。很是好看。周添覃看得双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轻声点头。“好。”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这一早,周添覃天还没亮他就起了。他换上了盛金璀璨的龙雀帅服,然后来到了向平的巨大遗照面前,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天亮,直到北斗在其身后低低喊了一声,他才醒转。齐山和成清等重要成员已经先他一步,在现场就位。从家到城北的这最后一路,注定要周添覃自己走完。周添覃兀自低语道,“老爹,这一日终于来了。”
忽然,他声音铿锵,如惊雷般的声音陡然乍响!“走!不孝儿添覃带你去看看,新的归处!”
说完,迈出门槛。门外。十数辆加长林肯已经恭候已久,周添覃一出来,大量身着黑色正装的士兵们从车上走下,对向平的遗照肃然起敬!在更远处,还有数量的黑色军车,警笛长鸣,为其开路。“老爹,你看到了吗?”
周添覃涨红了脖子,忍不住低吼,“这一路,周某要让你去的风光,去得坦荡!!”
......城北,刘宅旧址。或许现在不该这么叫了,因为自从此处新建筑落成,北斗已向相关部门正式提交易名申请。如今,应当叫作平海陵!平,意为向平。海,则意为游龙当归海!这位曾在深湾市的叱咤风云的大枭雄,终于得以落葬,得以安息!“这,这就是老爷的坟墓吗?”
数千米宽的辽阔平台上,齐山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颤抖,震惊地无以复加。上。有高大十几米,完全由黑石雕成的墓碑,如利剑一般直插云霄,上面“平海陵”三个灿金色的大字,堪称入木三分!下。有一道千层台阶自下方地面拾阶而上,从齐山此处的平台看下去,堪称一揽全局,俯瞰众生。天高云淡,可此处磅礴的墓碑,却无比波澜壮阔!少爷这是。要让老爷的亡魂在此处,坐看深湾的云起云落,众生变迁?!“这......”一身黑色正装,左胸襟挂有一朵白菊的成清,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双眸泛起异彩,忍不住捂住了嘴唇,惊得哑口无言。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段?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笔?忽而,有人影自下方地面接近。其中,以一名老者为首,一群人正优哉游哉地往台阶接近,途中,他们不断嬉皮笑脸,对周遭评头论足。为首的老者,一身月白色的中山装,虽看着身形瘦削,却是龙行虎步,容光焕发。杜正元。真实身份正是某座分舵的二长老,其另一层身份,则是韩丹的师尊。此时的韩丹在杜正元身边亦步亦趋,忍不住道,“师父,这个周添覃财力真不容小觑,竟然连坟墓都建的这么气派。”
杜正元微微一笑,语气不以为意,“小丹,为师跟你说了多少次,到了我们这个高度,钱财都只是身外之物。”
“更何况,这小子财力再雄厚,难道比得过我天武总局?”
韩丹当即笑道,“是,师父说的极是。”
杜正元环视一圈,微笑暗暗点头,“这个出手伤你的小子,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现在看来,确实有些东西。”
“不过任他在年少有为,恣意纵横,竟敢辱我天武总局和总舵主的名声,依旧死路一条。”
他别过头,不以为意地道,“待会你们见到那小子,先别下手太重,等为师跟他打一番交道,你们再打死他也不迟。”
其身后弟子面面相觑,心想都决定要下杀手了,师父还要打交道,这是意欲何为?不过师父行事向来高深莫测,这么做应自有其深意,众弟子虽然心下疑惑,但都点点头,答应下来。不多时,一道完全由汽车组成的车队,从远方道路缓缓驶来。车队呈一字型排开,如钱塘江大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黑色,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林肯长车,自很远的地方便传来汽笛的长鸣。紧锣密鼓,响彻长天!正当杜正元、韩丹等人面色自若,不断抖着脚尖等候周添覃的到来时,他们的脸色忽然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