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痛苦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尤其是你明知道悲剧结果的情况下，还不得不去经历这个过程。　　老队长对向前说：“我们愚弄时间，时间也愚弄我们。”

即便掌握了时间，也未必能掌握命运。由此造成的痛苦，只怕加倍于那些懵懵懂懂中迎接命运的人。　　“那么，斯特兰奇博士也是一个过程令人痛苦的选择吗？”

向前又问。　　古一法师第一次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你知道了？我没想到，罗杰斯队长看上去不像一个口无遮拦的人。”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至今仍未出现在卡玛泰姬；其实他会说漏嘴也很正常，谁能想到，下一任至尊法师，至今都尚未踏入卡玛泰姬的大门呢。”

向前说到这里时，抬起手腕从电子手环上打出了一个3D投影，上面是一个白人中年男子的头像。　　“我好奇搜索了一下斯特兰奇博士这个名字，没有找到博士，却找到了一个医生。是这个人吗？”

古一法师抬眼看了看，看到了一张意气风发，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的脸。她微微颔首，表示向前找对了人。　　“有人说，医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接受科学和平等观念的群体——尤其是科学！”

向前注视着照片里斯特兰奇医生的双眼，从中看出了属于精英人士特有的自信和张扬，“所以说，下一任至尊法师不但至今没有踏入卡玛泰姬的大门，甚至都没有踏上魔法道路？”

格兰特称斯特兰奇博士为至尊法师，从时间上判断，这个人将在未来很短的时间里就接替古一法师的位子；可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始学习魔法。　　“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一个天才。”

古一法师从容地说，“他比我更出色，也会做得更好。”

古一法师一向淡然恬静，很少会如此直白的夸奖人，给出的评价还这么高。　　向前有些愕然地笑了起来：“他不会也有一个灵魂宇宙吧？”

“不，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永恒的特殊关注。”

古一法师同样面带微笑，“但是，斯特兰奇与维山帝之间的魔法共鸣前所未有地协调。”

向前恍然大悟：“比所有人都强？那可真是惊人的天赋。”

除了向前这个怪胎，卡玛泰姬其他法师的魔法全都来自维山帝；就好比张嘴管别人借钱借东西，不免要看别人脸色，而斯特兰奇就是最能得到维山帝好脸色的人。　　“那么老师您呢？我查遍了历史记录，主动卸任的至尊法师很少，留在地球上的更少。您准备去哪儿？”

“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灵魂将追随永恒，遨游宇宙的每一条时间线。”

谈话进行到这一步，古一法师似乎也不打算继续隐瞒，将自己的未来和盘托出。　　向前微微蹙眉；一般而言，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让人以灵魂状态存在。　　“您会死？”

“我必须死。”

向前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并很快有了猜测：“因为多玛姆？”

古一法师冲自己的弟子露出赞许的微笑：“是的；我从多玛姆的世界抽取了太多力量；虽然因此让我实力大增，击败了许多敌人，但是也导致了无可回避的恶果。我的存在已经成为多玛姆在地球最显著的信标。”

“我还以为是卡西利亚斯。”

古一法师微微叹息：“正是因为我成为黑暗维度的信标，而卡西利亚斯又离得我太近，他才会成为多玛姆蛊惑的目标。在卡西利亚斯堕落这件事情上，我有很大的责任。”

师徒俩说话的声音都很轻，气氛平淡得不像是在谈论生死别离。　　“需要我做什么吗？”

向前问。　　古一法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你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当然，如果最后关头能出手帮帮斯特兰奇，那就更好了。”

向前明白了古一的心思，不禁为之失笑；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权力的平稳交接无非这些个套路，哪怕超脱世俗之外的卡玛泰姬也不例外。　　“用自己的死亡消弭长期的隐患，再让新任至尊法师击败强敌以树立威望。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让莫度知道了，他肯定要跟您吵起来。”

“所以，我才需要你作为最后的保险。”

古一法师狡黠地笑着。　　“我可不一定保险。”

向前终于坐了下来，与自己的老师面对面；“老师，当初你主动找上门收我为徒，是不是也因为永恒的要求？”

“是的。”

古一法师淡然回答，同时又对向前平静的反应感到好奇；“你似乎并不反感？”

“反感？为什么要反感？又反感什么？”

向前反问。　　“反感被别人所操纵的人生。哪怕再亲密的父母与子女之间，也常常因此而反目。”

向前笑道：“也许因为我是个乖孩子？”

古一法师笑而不语。　　“好吧，说实话。虽然路是别人铺设好的，但是最终怎么选择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向前的笑容从容而自信，“我不能保证每一个决定都正确，我可以为错误的决定懊悔，也可以反思，但绝不会自我否定——那样太愚蠢了。”

“那么，如果我再次建议你接任至尊法师，你的选择依然不变吗？”

古一法师郑重地问道。　　向前摇了摇头：“我不愿受永恒与死亡的摆布，又岂能被维山帝所桎梏？”

古一法师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不过脸上也没有太多失望之色。毕竟，这十多年来，同一个建议不止一次被拒绝，早有心理准备了。　　“还是只能等待斯特兰奇先生了。”

向前没心没肺地笑着：“是啊，您还是多活几年吧。”

师徒俩的谈话气氛彻底放松下来，这个时候，王法师推门而入。　　“老师，马克西莫夫姐弟醒了。”

迎着古一法师和向前的目光，王法师的神色有些古怪，“他们两个似乎遇到一点问题。”

向前再次看到两姐弟的时候，才知道王师兄所谓的“一点问题”说得有多轻描淡写。　　姐姐旺达安静地坐在墙角，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呆滞而又惶恐。她的掌心、指尖处萦绕着丝丝淡薄的绯红色魔法辉光。这些光芒在她指掌间流动，既不像气雾，又不是液体，远远望去仿佛沾染了满手的血腥。　　“好强大的魔法气息。”

向前目光炯炯，盯着旺达的双手猛瞧。　　“不但强大，而且邪恶。”

王法师心有余悸，“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吓得胆战心惊；差点以为西索恩趁维度屏障薄弱的时候附身降临了。”

向前宽解道：“要是用西索恩对比，她现在的魔法又太弱小了。而且，如果遭遇了西索恩，维度屏障不会这么平静；哪怕阻挡不住，也不至于全无反应。”

“或许你是对的；但不论如何，这个女孩对西索恩的吸引力将变得越来越强，这是不争的事实。”

王法师忧心忡忡。　　“这就是我把她带到卡玛泰姬的原因；危险的苗头，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向前又问，“这儿只有旺达一个人，她弟弟呢？”

姐弟两个昏迷之后原本被安置在同一个房间，可是弟弟皮特罗此刻不见了踪影。　　王法师摆摆头，示意向前跟着走。　　不远处一个小练武场上，一道模糊的人影正时跑时停。跑起来的时候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虚影，但是跑不多久，不是脚底拌蒜自己摔成滚地葫芦，就是莫名其妙撞上看不见的空气墙，撞得晕头转向。　　“那个是皮特罗？你怎么把他困在空间迷宫里了？”

向前问。　　空间迷宫是向前在空间魔法上开创的小技巧，经常被用来训练刚入门的新手法师。不懂空间魔法的普通人陷进去，基本不可能靠自己闯出来。　　“我怕他把自己摔死，或者把别人撞死。”

王法师沉声说。　　向前观察着迷宫里的人影；皮特罗跑动时的速度的确很快，但是他显然还没有掌握如此高速运动的节奏。眼下的情况，就仿佛一个刚刚学会踩油门和离合器的新手司机，立马上F1赛道去飙车。　　不是他死就是别人死，当然，更有可能一起死。　　“这小子怎么这么头铁？跑不出去也不知道停下，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向前忍不住吐槽，“最好让他停下。再跑下去，体力能不能撑住还不知道，衣服鞋子都要烂掉了。”

皮特罗的移动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眼看着就快要到音速了；普通的衣服鞋袜可不是为超音速跑动设计的。向前并不希望看到魔法圣地里有人裸奔。　　王法师耸耸肩，颇为无奈：“我劝过他了，但是那小子显得很亢奋，总想试试自己的新能力。要不是我反应快，他现在不但能跑出卡玛泰姬，说不定都跑出加德满都甚至尼泊尔了。”

“你的镖索是拿来干嘛的？魔鬼都捆得住，还捆不住一只哈士奇吗？”

向前翻个白眼，转头就走。　　“你上哪儿去？”

“我去看旺达。你负责这只哈士奇。”

“哈士奇的姐姐？那是什么？”

王法师不怀好意地问。　　向前头也不回地回答：“一只单纯而又神秘、温顺而又野性的阿比西尼亚猫。”

充满花花公子特色的回答让王法师叹为观止，不由赞叹了一句：“特玛德!”　　目送着向前回到安置旺达的小殿，王法师再回头看看乱冲乱撞的马克西莫夫弟弟，没好气地抖了抖手中的镖鞭索：“小子，别怪我，你自找的。”

……　　当向前突然出现的时候，显然吓了旺达一大跳，直到看清来人的脸庞，她才惊魂甫定。　　“是你。你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看到向前，旺达就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从索科威亚初次见面起，向前就一直对旺达温和以待，进入卡玛泰姬后更是承担了她在魔法世界引路人的角色；故而旺达对向前也颇有些依赖之心。　　“魔法，黑魔法。”

向前直言以告，“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些话吗？你身上有巨大的黑魔法潜力。如今，它们被激活了。”

旺达目露茫然之色，随即又被欣喜所代替。　　新晋女法师左右看看自己的双手：“你是说，我能够使用魔法了？可是……我虽然能感觉到它们，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们？”

“当然，你现在离一个熟练的法师差得还远呢。获取力量的方式太过突然，不但不能控制好它们，还有可能带来副作用。”

向前说，“还记得我说的吧？黑魔法的副作用。”

旺达轻轻挥动手臂，指掌间的绯红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增不减，顽固地循着既有的路径流动。　　“那我该怎么办？”

她问道。　　向前答道：“我的建议是，暂时将这些黑魔法封印起来；你可以……”　　“不！绝不！”

不等向前说完，旺达就厉声拒绝了。她和弟弟皮特罗一直渴求着力量，如今刚刚看到一丝曙光，怎么肯轻易放手？　　向前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当旺达喊出声的那一刹那，他的灵魂领域清晰地感应到一丝震动。　　“你刚才在攻击我？”

向前看着对面的女孩，他的目光让旺达感到惶恐。　　“不，我……我没有。”

声音结结巴巴，刚才厉声拒绝的勇气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向前打量着女孩脸上的神情，心下有所猜测；他轻轻抬手，从指尖“喷吐”出无数繁复的符咒纹路。　　“黑魔法对人心的侵蚀无声无息，而且根深蒂固；我觉得必须要抓紧时间，暂时先将它封印起来。”

他脸上是一副不容拒绝的威严神色。　　“不，我说了，不！”

旺达看到不断朝自己延伸而来的魔法纹路，顿时又气又急，眼圈泛红，情绪濒临失控。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指掌间的绯红色魔法光芒骤然明亮了几分。　　不过，向前并没有真的动手；魔法符咒在旺达再次开口的瞬间就消融于空气中。　　就在刚才，他再一次感觉到了灵魂领域传来的震动感。　　如果将心神沉入灵魂领域，他会看到笼罩着灵魂领域的屏障上正泛起淡淡的涟漪。　　这表明他遭遇的心灵攻击强度并不弱。　　“下意识发出的心灵攻击吗？”

向前心中暗自思索。　　刚才那两次心灵攻击发生时，向前没有感应到任何魔法波动，大概率并非来自黑魔法的力量。　　除了黑魔法之外，旺达身上还有别的力量来源？　　再一想皮特罗展现出来的高速移动超能力，发动的时候同样没有出现任何魔法波动；向前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旺达，你的父母有没有告诉过你详细的家族谱系；或者说，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亲戚？”

这话题转换的跨度之大，让紧张兮兮的旺达不由愣了神。　　“什……什么亲戚？”

“类似于某些超能力者，比如说，变种人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