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马特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过。哪怕听到向前直言不讳地表示想利用他们几个钓鱼,这位瞎子律师依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向前都好奇:“你不打算提醒卢克他们?”
“有用吗?”
马特出奇地冷静,“以他们的性格,就算我提醒了他们,他们就会因此退出这个案件吗?”
“杰西卡或许有点可能,但是其他人肯定不会。而卢克如果不退出,杰西卡也不会退出。”
一个晚上的时间,向前不但调查了手合会的真实目的,同时也没忘了调查这几个临时的“盟友”。 丹尼·兰德的铁拳之力是手合会志在必得的东西,自不必说;黑人卢克是受了某位黑人女警探的委托开展调查,直接肇因又是黑人社区的年轻人接二连三死亡。以这个人敢豁出命死抗黑帮的个性,加上“黑人帮黑人”的思维,很难想象他会中途而废。 至于杰西卡,这个女酒鬼的人生经历最复杂、最不好查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跟卢克曾经有过一段,如今依然还是朋友;只要卢克不退出,估计她也不会弃卢克于不顾。 马特说:“所以,我提醒与否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留在这里,可以获取更多的信息——只要你不赶我离开。甚至,某些时候我可以配合你的行动。”
“你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刚才说话时的语气出卖了你;”向前盯着马特的双眼,虽然那里只是一副墨镜,而墨镜下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你想要什么?”
“你的承诺;我希望你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丹尼、卢克、杰西卡,还有科琳·温。”
向前笑道:“我可没办法保证什么。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延续数百年的犯罪集团,手段凶残,无所不用其极;尤其考虑到背后还有不明身份的支持者,我都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安全,何况他们?”
“他们从介入这个案件开始,就知道其中蕴含的风险,我也不会天真地要求你不计代价24小时保护他们。我只希望你在这个过程中,能有最基本的人道考虑。”
向前没有想到对方会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他几乎习惯性地想要极限施压:“想达成交易,需要双方拥有对等的筹码,你有什么筹码呢?”
“我可以帮助你完成那个钓鱼计划;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引导丹尼、卢克他们的行动。我知道你有几乎无限的资源,但是间接的影响总不如直接干预的效果好。”
这个瞎子律师把自己既当成筹码,也当成棋子,摆上了棋盘。 向前没想太久,很快答应了:“合作愉快。”
马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很明白,这种口头协议,心照不宣;该说的说完了,能不能实现只能等着看情况;能够从向前这里得到一个口头许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不能再奢望其他。 从日本回来之后,马特不是没想过调查向前;后来艾丽卡被改造成黑空,他与手合会的斗争陷入极度被动的时候,他也动过把向前拉下水的打算。可最后他都放弃了。 仅仅是外围的初步调查,刚刚涉及到詹姆·锡安的一点皮毛,相关信息里就出现了FBI、CIA、国土安全局、神盾局等等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字。除了这些公开的执法机构,暗处还有无形无影、无处不在的压迫感环绕身边,几乎令人窒息。 也正是曾经调查詹姆·锡安的经历,让马特比丹尼、卢克等人都更深切了解这个花花公子的实力。 亿万富豪和亿万富豪是不一样的。 超胆侠还是超胆侠,满腔热血并没有冷却,但是头脑却学会了冷静,也学会了容忍、等待,还有适当的退让和交易。 正当马特律师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向前接起了这个来自港岛的电话。 马特的超级听力轻而易举捕捉到听筒里的声音。 “对入侵者的调查有进展了,那个被人控制的实验室员工,我们在他的颅骨和颈椎交汇处发现了一块芯片;直接从皮外插入颅腔,非常精密。初步判定,可以连接脑部神经。”
“所以控制他思维的是科技手段,不是超自然能力?”
向前问。 “从现有证据来看,确实如此。”
向前面色凝重;这个发现解答了他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疑惑:不死忍者本身就是傀儡,又怎么能操控别人的思维?而除了X教授等极少数心灵大师,其他心灵超能力者很难保证远距离稳定控制他人思维——连X教授有时都需要仰赖脑波放大器的帮助。 问题在于,地球上并没有类似的技术,至少向前所知的并没有。 “按照最高安全标准流程处理那块芯片。除非我亲自到场,谁都不许接触芯片,也不许接触那个外星俘虏。”
向前下达了极为严厉的指令。 神矛局和五行实验室处理电子物品的最高安全标准流程,以物理方式隔绝一切有线、无线信号传递,隔绝任何形式能量供应,隔绝任何人员接触,彻底封存等候处理。 对面有些犹豫:“如果是局长呢?”
在港岛的实验室里,唯一一个权限高于向前的人就是郑贤——哪怕其他比郑贤官职更高的人也没有同等权限。 “还要我重复一遍命令吗?他想要进去,自然会给我打电话,不打电话强闯,就说明他的脑子也被人插芯片了。”
等向前挂了电话,马特沉声开口:“看来,手合会背后确实有一个支持者;虽然不知道是地球人还是外星人,但可以肯定对方掌握了很先进的科学技术。”
向前依旧板着脸,问:“你不但研究法律条文和格斗,还懂科技?”
“我不懂。”
马特仿佛没听出向前隐含的嘲讽,“但是我知道,手合会那些人也不懂。那几个首领的作风都是老派人。”
“哦?愿闻其详。”
向前来了兴趣。 马特解释说:“他们所经营的项目,公开的有国际贸易、地产、金融衍生品、古董和艺术品投资;不能公开的是人口买卖、走私、高利贷、地下赌场和妓院、贩毒。绝大多数行业从中世纪就存在了,哪怕贩毒行业,从鸦片贸易算起,出现至今也有两个世纪了。”
瞎子律师下定论说:“他们的投资经营,从不涉及前沿尖端技术。”
“很聪明的做法。”
向前说,“从工业革命开始,技术的更新换代越来越快,投资技术研发太容易招致失败。他们虽然寿命很长,但我估计也没太多时间和动力去学习新知识。”
话题到此中止,两人接下来都没有再说话。 向前默默关注着各处发回来的消息:对卢克·凯奇的实时跟踪画面和对杰西卡·琼斯的跟踪画面——这两个人一出门就凑在一起了。 丹尼·兰德依旧急躁、冲动,但是被他老婆劝住,没有急吼吼去向手合会证明自己绝不会屈服,而是等卢克·凯奇出了酒店大门之后,与他取得了联系。 当四人在黑人社区某个女警探的家门口碰头时,向前派去跟踪他们的人也开始面临麻烦。 黑人社区是很排外的,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浅色人种——在黑人社区简直比夜里的萤火虫还显眼。 沈然手下的黑人并不多,值得信任的更少。跟踪人员的车辆在黑人社区停靠不到一刻钟,就有帮派分子在周围探头探脑。 向前不得不让人撤离,然后对马特说:“看来不得不履行我们的合作协议了;现在只有你能接近他们还不引起怀疑。”
“需要我怎么做?”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
向前让人递过去一对隐藏式耳麦,“找到他们就行,他们现在都在……” 马特打断了他的话:“米丝蒂警探家里。”
“你听到了还是猜到了?”
向前讶然,他记得刚才接到报告时,跟踪小组并没有明确提到米丝蒂警探的身份。 “听到了。”
马特说,“卢克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就对杰西卡说起了他的打算;他准备向米丝蒂警探求助,因为调查手合会本就是米丝蒂警探请求他参与的。”
“你的耳朵比我想象得更灵敏。”
向前半是好奇半是恶意地说,“你会不会因为经常听到别人的放屁声、呼噜声或者肠道蠕动的声音而困扰?照你的表现来看,哪怕走廊另一头的人打个嗝你也听得到。”
马特面无表情地说:“小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为此困扰,后来我学会了忽略那些不重要的声音;比如,昨晚我就忽略了很多跟米查姆小姐有关的声音。”
怼人者恒被怼,向前厚脸皮上看不到丁点红色的迹象,反而兴致勃勃:“有机会一定要给你做一次全面彻底的测试。”
“我拒绝。”
马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向前从身后叫住了他:“你要小心点,马特;确保随时能与我联系。有危险的时候,千万记得大声喊救命,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马特驻足回首,戴着墨镜的双眼毫无偏差地“看”着向前:“你确定会有危险?”
“你曾说,手合会的首领都是一帮老派人,对此我深表赞同。”
向前慢悠悠地说,“所以,他们肯定会用老派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马特在原地踌躇片刻,带着满腔忧虑离开了。 地狱厨房里不缺乏那种老派的帮派分子,超胆侠当然知道这类人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直接而且暴力。 知道归知道,马特先生依然低估了手合会的胆子。 不到三十分钟,当马特踏足黑人社区,刚刚在米丝蒂警探居住的公寓楼前下车,就听到一行人从公寓大门出来,朝他迎面走来。 黑人卢克冷笑着打招呼:“你也受不了那个亿万富豪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暗暗打量周围;这个黑人大汉看着憨厚,其实肚子里满是街头生活赋予的心眼。 “我听到了你对杰西卡说的话;你说话的声音应该再小一点。”
“啊哈,你提醒我了,以后在你附近绝对不要说话;你觉得发短信怎么样?”
马特苦笑:“好主意。”
一旁的米丝蒂警探也认识马特,对他的出现颇有些惊讶:“我没想到,律师先生你也参与其中了?”
“在中城圈公司大楼里,他帮了不少忙。”
杰西卡插话说,“但是你来得有点晚,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马特耸耸肩:“跟那个亿万富豪多聊了几句,打听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结果呢?”
“他想把手合会的大鱼一网打尽,所以,想利用你们当鱼饵。”
马特出卖向前时没有丝毫犹豫。 通过律师先生兜里的通讯装置,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向前耳朵里,听得他哑然失笑。 这位律师先生还真是眼瞎心不瞎,轻易就挽回了对面那些人的信任。 所有人报以不满或轻蔑的冷笑;米丝蒂警探更是难掩怒气:“这里是美国,我们不需要一个外国人来打击犯罪。”
马特点点头:“但是他提醒了我一件事,我觉得有些道理;他让我们警惕手合会接下来的行动,对方很可能会袭击我们,尤其是丹尼——你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米丝蒂神色傲然,自信满满:“我现在就要带他们去警局。没有人敢公然挑衅NYPD。律师先生,要坐我的车吗?”
马特对女警探的表态不置可否,他默默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同时对她说:“不要大意,警探;手合会同你过去接触的那些帮派分子、犯罪集团完全不同。”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
米丝蒂疑惑中发动了车子。 “确实,从敌人的角度来说,非常了解。”
了解归了解,可律师先生完全没想到,他所了解的这帮对手,如今的手段会简单、直接到这种程度——白天公然暴力袭击警方人员。 仅仅五分钟后,马特就不得不认真考虑起向前的建议:要不要大声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