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英死了。

　　堂堂孟氏掌权人，他杀，抛尸荒野，死状极其惨烈。

　　社会新闻各板块蜂拥报道，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案情重大恶劣，引起重视。

　　警察局刑侦队一时人物云集，热闹非凡。

　　孟之英生活上关系密切的亲人——丈夫赵卓松，女儿孟颖清。

　　孟之英工作上关系密切的下属——秘书聂君彬，私人律师宁盼楠。

　　以及……

　　孟之英消失在所有监控画面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孟澄。

　　还有在商业利益上敌对关系严峻异常的竞争对手——贺凉迟。

　　熟人见面，暗波涌动。

　　白板上一张张方寸照片和无数条醒目的红线连出与孟之英有关的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社会关系，以及众人之间的关系，刑侦队人人脚不沾地，各种响声交杂，忙成了一锅粥。

　　周副队长拿着档案资料翻看，匆匆往审讯室走，扭头要问什么，发现人不在，眉头严厉一皱：“林雨薇！林雨薇！！”

　　“到……到！”

　　一个抱着一摞文件的实习女警急忙从办公区哒哒哒跑过来，跟着他往审讯室走。

　　“下面要审的是谁？”

　　林雨薇空出只手推了推眼镜，“哦……是孟之英的侄女，也、也是孟之英最、最后一面见到的人，孟澄。”

　　“你结巴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周副队瞥了她一眼，随口训了她句，“暂时还不能定是最后一面。”

　　“嗯……嗯。”

林雨薇低了低头。

　　周副队又喊了个人，交代道：“赵卓松底下的产业账户近两个月显示大批资金外流，我怀疑有点问题，你通知下经侦队。”

　　“另外找人盯着父女俩的梢。”

　　男警应：“是。”

　　“豪门可真够复杂的……拔出萝卜带出一筐萝卜啊，我看孟氏的根也该动一动了。”

　　兀自嘟囔了句，周副队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林雨薇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

　　审讯室是间处处透着肃重压迫的地方，单向透视玻璃上映出女人美艳动人的脸，黄亮的灯光迎面晃眼，此刻她垂着眼睑，睫毛和鼻梁在脸上投下阴影。

　　听到开门的动静，孟澄抬眸，眼光率先捕捉到的不是高大悍厉的男人，而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女警。

　　眯了一下眼睛。

　　敏觉的周副队没放过这点异常，不过也没让林雨薇出去，只是换了个人记录，他拉开椅子坐下旁听。

　　一名年轻男警察问了一些身份信息和最近的活动轨迹，孟澄照实回答，无异常，行踪都对得上。

　　周副队在这时开口问道：“孟小姐，你在两天前和孟之英在明珠大厦一楼的咖啡厅见过一面，对吗？”

　　“是。”

　　“聊了什么？”

　　孟澄长睫掩住眸底，停顿半晌说：“可以把灯转一下吗，我眼睛有些不舒服。”

　　周副队递了个眼色，林雨薇过去将台灯调了一下角度。

　　孟澄整个人被罩进灯后的灰影里。

　　好似放松了些，她说：“孟之英觉得贺凉迟在事业上处处针对她是因为我，所以来和我谈判。”

　　“谈判内容？”

　　“当然是让贺凉迟不再针对她。”

　　周副队思索了几秒，问：“你和贺凉迟是什么关系？”

　　孟澄一直低着的眼睛抬了起来，“他是我爱人。”

　　周副队眉毛微动，继续问：“为什么孟之英会觉得贺凉迟针对她是因为你？”

　　“因为……五年前发生的一些事。”

　　“什么事？”

　　孟澄不说话了。

　　周副队翻了翻桌上的几页纸，顺着五年前这个时间点说：“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你跑去分局报案，说赵卓松意图侵犯你未遂，是有这回事吗？”

　　也许调查人员公事公办，语气毫无起伏叙述出的一段文字记录，是当事人从此噩梦缠身的痛苦之源，孟澄手指攥紧，“报案记录上应该写得很清楚。”

　　周副队皱眉，“结案上面写你确诊有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等多种精神疾病。”

　　他话头一转，“可是孟小姐，你现在成为了娱乐圈冉冉上升的新星，是病治好了？还是已经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孟澄沉默。

　　“孟小姐，我需要提醒你，目前没有其他证据指明孟之英在被害前见过其他人，你就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你隐瞒任何一条细微的信息，都对你不利。”

　　“我没有隐瞒啊，我都说了啊。”

孟澄眼眶蓦地红了，语调波动：“在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都说了啊！”

　　“我一遍又一遍地说……说他是如何给我下药，进入我的房间，对我做的事情……我说得清清楚楚……”

　　孟澄每个字都用力，手背拂去划过脸颊的眼泪，她情绪稳下来，轻声地笑了笑，“可是没有人信我……没有人……”

　　林雨薇在一旁有些站不稳，手里有着同样一份当年的报案记录，被液体浸湿的页角被她捏得皱巴巴。

　　周副队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如果当年真发生了什么另有隐情，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把五年前发生的事包括这五年本应出国的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全部说出来。”

　　林雨薇给她倒了一杯温热水，孟澄盯着面前飘浮升起的缕缕蒸气，回到了贺凉迟考试前的那一晚。

　　……

　　周副队推开另一间审讯室的门。

　　男人一身挺括的不菲西装，像是刚从商谈桌上下来，他后靠抵着椅背，姿态放松，双手指节修长分明，松松交叉着搭在桌上。

　　见过进审讯室淡定的，倒是没见过这么悠闲的。

　　周副队坐下，摆了摆手示意正在问话的警员停下，问了不久前问孟澄的一个问题：“你和孟澄是什么关系？”

　　贺凉迟直视他，回答得迅速了当：“她是我爱人。”

　　周副队点点头，旋即拿出手机点开一段监控视频给他看，那上面是几个月前在临宫会馆刀子飞过孟之英指尖的画面。

　　“你和孟之英之间的仇恨都到这种互相威胁的程度了？”

　　贺凉迟挑眉，“只多不少。”

　　“……”

　　周副队问：“你恨她？”

　　贺凉迟没说话，嘴角却忽地勾起，清俊冷漠的脸上透出淡淡笑意，而后，狭长凤眸又轻微眯了下，有些遗憾的样子。

　　这微表情的潜台词是：“她死了我心情还算不错，不过动手晚了，没死在我手上，实在是一大憾事。”

　　周副队：“……”

　　审问过程中，男人坦荡得无懈可击，周副队最后问了句：“五年前孟澄消失的时候你还报了警，她消失的原因，你了解多少？”

　　贺凉迟摇摇头，“我也很想知道我爱人在五年前孟之英的家里经历了什么，导致她现在连睡觉都不敢关灯，麻烦警官查清楚了，一定要告诉我。”

　　周副队起身要离开，贺凉迟忽然又出声喊住他，“对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小U盘。

　　“有一份证据，警方可能会感兴趣。”

　　周副队狐疑地接过来，插入一旁正敲笔录的电脑，看清楚内容后，他眼瞳遽然睁大，脑子一炸，立刻对耳麦里的人说道：“快！给我把赵卓松逮回来！”

　　他卷起一阵风甩门出去，又折返，一双眸子鹰隼般盯着贺凉迟，“证据哪儿来的？”

　　“孟氏前董事长，孟之行留给我的。”

　　“孟之行五年前就死了这份证据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贺凉迟不紧不慢：“我一直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内容，还给弄丢了，前两天才在旧校服里找到。”

　　“……”

　　“而且，周警官……”

　　面前年轻英俊的男人笑了笑，“如果我五年前就发现这里面揭露了孟之英和赵卓松罄竹难书的罪证，大张旗鼓地交给警方，我恐怕五年后的今天，就坐不到这里成为杀害孟之英的嫌疑人之一了。”

　　周副队全身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