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青色泛旧的薄布窗帘敞开一半，通着风。　　台灯不知何时被关了，屋里一片寂静的昏沉，贺凉迟长身松倚在桌旁，眸里映着手机屏亮着的光。　　和那上面的通知消息：【特别关心@乖澄回复了你：借你吉言】　　头像和昵称都没改的软件账号里，他唯一关注了她。　　悬空清月覆下一层如霜珠华，皎皎生辉，铺在院子里，也在夜色下照出少年立挺侧脸的模糊轮廓。　　贺凉迟瘦长的五指握着手机，右掌搭在桌沿，眼睑低垂看着屏幕，不由自主地将这句话与她那张娇媚清艳的脸相配，片刻后，他鼻息间散出一声非常轻的笑。　　起自内心深处，又卸下浑身沉重的浅笑。　　他在粉丝和路人花样百出的评论里老式老套地回复：【早些睡，晚安。】　　她没再回了。　　那晚手机放在枕边，少女浅调悠暖的歌喉循环播了一宿。　　贺凉迟没吃安眠药，罕见的一夜好眠。　　——　　说来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开学这么久了，一周一次的体育课不是被班会占了就是被开学典礼占了，终于在这周五，二十班迎来了千呼万唤的第一节体育课。　　蓝天白云，阳光灼灼。　　田径场上，全班五六十个人稀稀拉拉地分散，三五成堆地笑闹。　　不乏有人看见孟澄和贺凉迟待在一块儿，相处得颇为和谐，尤其男生身上那股子“是人都勿近”的疏漠阴翳感敛淡不少，致使她们小声八卦着什么。　　“他们两个现在走得好近啊，我看孟澄天天跟着孤僻怪。”

“孟澄在追他你不知道吗？”

“什么？天！孟澄都不怕他的吗？”

方筱丹的声音倏地从旁边插入：“她自己就是个不饶人的，可能就喜欢这一类的。”

“其实也挺配的，祸害相依，省得让别人遭罪。”

乔伊伊和她一唱一和。　　那几个女生只是嘴碎随大流，本质恶意不大，听她们两个说这种得罪人的话，一时神色僵在脸上，互相看来看去都不知道怎么接。　　叶佳芙没吭声，目光落向站在操场网栏前的两人身上，心思深得看不出，想起今明哥这些天窝在家里整日不出门连课都不上的颓废不振，她暗骂孟澄不识好歹。　　上课铃响过五分钟，体育老师才姗姗来迟，戴着太阳帽和墨镜，一身运动服，双手插兜走过来，先问这是几班，再问谁是体育委员。　　向照和高文博举手，他俩早在开学班会上就被虞弋钦定为体育委员，只不过一直没派上用场。　　体育老师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下指令：“按高低个儿整好队，然后领着跑三圈。”

“啊——”全体哀嚎。　　同学们不可置信：“三圈？！太多了吧老师。”

体育老师把墨镜一摘，眼睛瞪大，也不可置信：“三圈还嫌多？！”

“是啊，我们是一群经常被剥夺运动权的可怜娃，这第一堂课就下这么猛的料不合适……”　　体育老师摸了把头：“……行吧，减一圈。”

有男生厚着脸皮嘿嘿笑，讨价还价：“老师你看一圈怎么样？”

体育老师嘴角一抽，“你看十圈怎么样？”

“我觉得两圈挺好的……”　　体育老师交代完就甩手不管了，要往阴凉地儿去找另几个体育老师。　　“老师！和我们一起跑呗！”

体育老师回头摆摆手，顶着运动服下一身结实的腱子肌说：“我是一个经常被剥夺身体健康权的可怜打工人，体弱多病，跑不了。”

“……”　　孟澄个子在女生里面出挑，她也有意站在最后面，和贺凉迟同一行。　　两圈跑完又做了操，体育老师吹口哨，给了五分钟自由活动的休息时间。　　孟澄从厕所出来顺着塑胶跑道往回走，寻找贺凉迟的身影，还没看到他人在哪儿，却是瞧见一颗被踢高的足球带着快而猛的冲击力，在空中横着飞过一道弧线。　　正朝着离她两三步远的前面，几个闲聊的女生还不知即将来临的危险。　　“快让让！同学！”

“啊——！”

提醒和惊吓，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孟澄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儿站的是谁，下意识两步冲上去，在足球就要击撞到那女生肩膀的关键一刻，抬起胳膊，用手掌拍力挡了回去。　　“砸到没？”

孟澄看向抱着脑袋的发抖小女生，问了句。　　林雨薇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捂着耳朵，过了几秒并未感觉到身体某处传来痛感，只依稀听到指缝间漏进一声问候，她迟钝抬头，瞳仁里勾勒出女生精致明媚的脸。　　见她愣着，孟澄又问了遍，她掌心这会儿起了点火辣的疼，转了转轻微扭到的手腕。　　“没……”林雨薇注意到她的动作，“你的手，没事吧？”

这时，踢球的男生也一脸抱歉地跑过来，问她们有没有事。　　“没事。”

孟澄笑了笑，跟他说：“下回悠着点踢。”

男生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睛，脸光速地红了，挠挠头：“实在不好意思。”

孟澄没多说，抬脚继续往前走。　　“那个……”林雨薇出声，生疏地喊住她：“孟、孟澄。”

孟澄停下步子回头看她，眼神询问：还有事吗。　　林雨薇嗫嚅：“谢谢。”

她微一莞尔，只要一笑，攻击性强的冷艳眉眼就柔和下来，“不客气，小事儿。”

林雨薇望着她窈窕修瘦的背影，也轻轻笑起来。　　“雨薇，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另外三个女生马后炮的口头关心在此刻显得虚情假意极了。　　林雨薇眸子转冷，质问方筱丹：“你刚刚为什么推我？”

刚才她站在一边安静听她们讲话，足球不是朝向她，是方筱丹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是方筱丹推了她一下，让她挡在了叶佳芙的前面。　　方筱丹那点巴结心思，林雨薇看破不说破，这么做就有点过分了，她自己怎么不当肉盾。　　“我也是情急之下无意识的，太慌了，对不起嘛薇薇。”

方筱丹心虚地笑笑，拉起她的手求谅解。　　林雨薇好脾气，没追究，只还是有些不高兴。　　而那个踢球的男生已经快速跑回去拿了手机，犹犹豫豫地缀在孟澄身后，纠结要不要上去要个微信。　　一低头再一抬头的几秒间，就见那女生走到了一个男生身边，紧接着，他就被一道渗着飕飕冷意的黑沉视线钉在原地，半步不能动。　　啊……有主了。　　尴尬了。　　他露出一个“冒犯了”的歉意眼神，扭头悻悻地溜了。　　贺凉迟视线由远及近，凝到面前女孩儿一副委屈兮兮表情的瓷白脸蛋上。　　孟澄对他抬着胳膊，手腕肌无力地垂着，娇弱开口：“贺凉迟，人家的手好疼。”

她另一只手也抬起，手背抵在眼睛上，鼻子一吸一吸地做抽泣状，尾音甚至带出了点细软的哭腔。　　贺凉迟默了几秒，黑睫轻眨，食指弯起按了按眉心：“孟澄，戏有点过。”

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