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老人说了那些话之后，随即，便静默了下去，她似乎再次沉寂在了自己的回忆中。封修寒的目光落回正前方女子的照片上，和照片上女子灿烂含笑的双眸对上，似乎透着这层纸，他便能再次感受到以前这双眼眸在注视着自己时，其中含着的温柔。他走上前，从一旁拿过香，从其中拈了三根出来点燃晃了晃，火苗熄灭之后，那火星便沿着香柱缓慢烧灼，飘散出白色的烟雾，透着一抹肃静。封修寒将手中的三根香并拢，插在香灰坛中，而后，后退开三步，对着墙上女人的照片恭敬地弯腰鞠了一躬。身上墨色的西装顺势一拉，勾勒出他修长的腰线。直到离开了地下室，回了楼上，上了餐桌，老人的神情，似乎才慢慢地回过神来。饭菜相继地端上来，老夫人忽然转过头看向封修寒。“寒儿，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老夫人忽然问道，似乎，虽然她一直都在出神，但是封修寒的情绪却也全部落在了她的眼里，让她看得分明。站在不远处的萧风闻言，心中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老夫人您可真厉害啊，一眼便看出了少爷的心情。不过想了想，昨天才刚刚过去，少爷心情不好似乎也正常。毕竟，每年的这几天，少爷都会有一些压抑不是吗？封修寒还没做出任何的反应，老夫人的下一句话便紧接而来。“是因为那夏丫头？”

这话使得萧风愣住了，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怎么会？少爷不是因为夫人的事情吗？然而，当萧风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少爷的脸色时，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其实，每年的日子都是这么过了，如果少爷因为夫人心情不好的话，也早就不会表露出来了，比较，最开始那会让人觉得刺痛难忍的伤口，在经年累月过后，会慢慢地结疤，最终，就算里面的伤口还未愈合，却也只会剩下让人习惯了的隐痛。所以，往年间，少爷这几日，特别是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表情是十分地内敛的。这一刻，萧风惊悚十分地发现自己退步了，竟然连自家少爷的心思都看不清了。所以，之前少爷那变化明显的情绪，是真的是因为夏小姐吧？封修寒下意识地侧过头朝着老夫人看了过去，他还未说话时，老夫人忽然笑了一下。再次出声了。“寒儿，那夏丫头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吧？”

封修寒微愣，不过外婆的话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当然不会派人盯着他外婆，所以老夫人就算是去查了关于夏锦时的事情，那他也是不知道的。所以看来，外婆应该是知道一些事了。封修寒点点头，“嗯。”

想了想，他说道：“我昨晚喝醉了，无意识地去了夏锦时家，我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然后我在她家睡着了。”

他抬眼看着老人，添了几个字，“一夜无梦。”

一夜无梦，那是往年从未有过的情况。老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隐退了下去，忽然十分认真地说道：“寒儿，你应该听说过一个词，‘移情作用’，有时候，你或许不是喜欢那个人，你或许会忽然感受到你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归属感，一种至少让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的感觉，但是很多时候，也许不是那个人，只是因为以往的某些事情片段，正好被你赋予在了那个人的身上，然后他们奇妙地重叠起来了。”

老人的话仿佛按下了封修寒身上的某个机关，他忽然的便垂下了目光，那修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有些不受控制地发出生理性的轻颤。庄园的餐厅靠着落地窗设置的，封修寒靠着落地窗坐着，那窗外明亮的光线落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明暗之间，在他脸上勾勒出一片奇妙的阴影。那深邃的眉眼和一点薄唇，此刻似乎被光线薄化了，竟然使得那五官透出一股异常的薄情出来。本来已经成熟的五官，此刻竟然透出一股属于少年的青涩感，有些无助，有些似乎被触动了伤疤的隐痛。让人一眼看去，似乎都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就是一个本性薄凉的人。他兴许不懂喜欢，不懂很多的感情，他对情感方面有些缺失，似乎平时对喜怒哀乐都是下意识地模仿着大众所建立起来的一种条件反射。他身上透出的那气息是如此地不合群，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的人。所以，他兴许是真的不懂喜欢的。而对他分外了解的老人，在最开始见到他带着一个女孩儿回来说是他的女朋友，后来对女孩儿也十分特别的感情时，便发现了不对劲了。但是，纵使不对劲，却也让老人没有去想，她的孙子是真的爱上了女孩儿。因为，她的孙子到底是怎样的，至少目前，她是十分了解的。而对于老夫人的这句话，萧风在愣住的同时，也并没有多诧异。最开始，他也是疑惑的，也是觉得不对劲的，在他看来，这个也算他很了解的自家少爷，是不可能会突然爱上一个人的。相反的，他的感情应该十分艰难稀有，不是因为将心关闭得太严实，而是多半他的心里还没有那些感情，他需要慢慢地去产生出来。老夫人看了坐在那里垂着目光的青年一眼，并没有再多说。此事，就算这样了吧，很多话，点到为止就够了，而那话外所包含着的其他情绪，不用她一点点地表达出来，她相信以他的聪明，也能明白。不过，如果夏丫头能够成为她的孙媳妇儿，她还是很乐意看见的。毕竟，她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将她的孙子救出来，哪怕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他们走在一起也是行的。窗外的风轻轻地吹拂而过，却吹拂不进落地窗边青年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