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祠堂是一幢高达三层的小楼，雕梁画栋，古朴精美。顶层和中间两层，用来供奉先祖灵位。下面一层面积不小，摆着成套的梨花木座椅茶几。一看，就是议事厅的样子。两人牵手赶到时，慕今时已陪着水茜坐在那里，他们双双上去招呼。夫妻两和上回碧潭山庄相比，慕今时模样未变，反倒是水茜胖了点，双颊红润有光。身穿一件貂皮大衣的她坐在那里左看右看，一派天真无邪。慕今节和慕昭阳父子随后赶来，两父子全是西装革履。或许是年底工作忙，慕昭阳疏朗开阔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九点差两分时，慕今风领着太太师映蝶，还有慕远山和慕远黛姗姗来迟。叶星辰听慕梵说过，上回落选张导电影女主角之后，慕远黛心里有气，也觉得丢面子，所以放下手里一切工作，远赴欧洲游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想不到连她也不远万里的赶回来，踩着高跟靴的她似乎瘦了些，润玉般的容颜也绽放出一抹从前没有的美艳，身材越发的傲人。瞥见叶星辰，她款款上前，娇笑道：“听说你开了公司，恭喜啊。”

“谢谢。”

早不是之前初来老宅的外地小姑娘，叶星辰悠然起身，礼貌又不失风度的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后面能有合作机会。”

“但愿吧。”

慕远黛轻轻扬眉，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父母那边。待坐定，她的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打量对面出落得娉婷动人的叶星辰。这回回来，不仅薇薇姐和她开始合作，人家居然还像模像样的成立起公司，实在……出于慕远黛的意料！“小梵……”架着金边眼镜的慕远山解开西装外面披的铁灰色羊绒大衣，取下巴宝莉的经典格子款男士围巾递给佣人，又细又长的眼睛含笑扫过叶星辰，“你和星辰还没有完婚，让她来祠堂，会不会不太好？今天爷爷让我们所有人过来，应该是有重大事情宣布。星辰，我没有排挤你的意思啊，就是……”慕远山此人的城府，从来颇深。不想因自己而造成他们兄弟口角，叶星辰抢先笑盈盈回应：“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待会儿等爷爷来，如果需要，我会主动离开。”

不软不硬的回答，顿时让慕今风和师映蝶双双投来凝视。这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一个。意思就是远山没有资格赶她，只有老爷子发话呗。慕今风含笑开口：“远山提醒得不错，祠堂重地，非慕家人不得入，叶小姐，你别介意。”

这是儿子不行，老父上阵？叶星辰心里暗自冷笑，还要答话时，慕梵忽然攥住她的手，掷地有声：“大伯，大哥，谢谢你们提醒，等星辰过完二十岁生日，我们……会立刻领证，所以……”“谁要领证啊？”

老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所有人同时起身朝外看去时，全部吃惊得嘴都合不拢：之前时不时出入总统府甚至还能熬夜的老爷子，此刻居然是坐着轮椅来的，而他的头发，相比之前只是灰白，如今雪白的居多，眼角的皱纹和法令纹……更是丘壑般在脸上肆意，好像被瞬间抽走生命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最吃惊的，是慕梵。上周，他明明还和老爷子一道去过财务部长家，那时老爷子虽也有疲态，远不如眼前衰老。“爷爷！”

看一眼叶星辰，他松开她的手，迈开大长腿快步走过去，墨眉深拧：“您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慕家三子也不约而同围上来，诧异之余，全是忍不住的担忧。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没事没事。”

老爷子含笑看向孙子，无力朝众人摆摆手：“人老了，难免身体有恙，都进去坐吧。”

“我来推您。”

慕梵接过安伯手里的轮椅，亲自将老爷子推去家主位置，又小心翼翼和安伯一道将他搀扶去座椅。少顷，众人坐定。满头银发的老爷子缩在领口竖起的纯黑狸毛之中，慢条斯理的问：“刚刚，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叶小姐啦，梵哥哥说等她过完二十岁，要和她领证。”

慕远黛心直口快的抢先，像是丝毫没感受到现场微妙的气氛，欢快道：“爷爷，以梵哥哥这么着急的性子，说不定……您很快可以抱重孙子啦。”

“重孙啊……”老爷子并未特地看过来，慕梵却敏锐察觉到，笑吟吟的他眼皮快速抖了几抖。慕今风见状，又提回旧事：“话是这样说，叶小姐眼下终归还算不得我们……”“我让她来的。”

老爷子打断长子，剧烈咳嗽起来，“谁……还有意见吗？”

“爸……”慕今时和慕今节不约而同朝叶星辰望去，慕今风还要再说什么时，太太师映蝶偷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安伯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老爷子借水咽下，这才威严的环视众人，慢条斯理开口：“让你们过来的原因，你们也看到了，今年入冬以来，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执掌慕家处理事务多有难度，基本上都是小梵在协助我。我今年七十三，你们个个也各有长进，是时候该卸下担子，颐养天年，所以……”尽管身体虚弱，老爷子身上那股多年上位者的威压仍在。他顿了顿，缓慢而清晰的道：“我决定……自今日起，将掌权人位置传给小梵，你们……可有意见？”

“没有。”

慕今时拥着水茜，担忧又欣慰的看向儿子，慕今节和慕昭阳也不约而同开口。这是迟早要宣布的事，没什么好奇怪。慕今风眼色阴沉，不软不硬道：“爸，这件事，总统先生和慕家分支的长老们，同意么？”

“呵！”

老爷子扯动嘴角，同意不软不硬的回应，“慕家千百年来，每一任掌权人的职责中就包括培养、挑选下一任掌权人，掌权人也有权利直接任命、传位给下一任，什么时候需要总统先生和分支宗族长老同意？有这样的规定，为什么我不知道？今风，你是长子，又是大伯，以后务必好好协助小梵，懂么？”

老爷子身旁的安伯，不动声色改变站姿。慕今风眼尖，心里也清楚，如果自己还要执意反对，立刻被丢出祠堂都算轻的。在慕家，老爷子的话，就是铁律。呵，真可笑，如今都是什么时代了，连总统都要民主竞选，家族掌权人却可以指定？罢了，先让他坐上去，至于坐得稳不稳，那……可就是两码事。“既然没有意见，都随我去上面祭拜先祖吧。”

说着，老爷子又咳嗽起来。自幼承教于爷爷膝下，见他如此不适，整个祭拜过程中，慕梵的心完全被揪做一团。礼毕，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块老旧却仍然闪亮的银色家主令传给慕梵。“你们……咳咳……”老爷子按住胸口，“咳……都回去，小……咳咳……一个人留下。”

待所有人，包括安伯鱼贯退下，慕梵再也忍不住，箭步蹲去老爷子面前，担忧的问：“爷爷，我立刻让谷况过来，给您做全面检查好不好？或者，我们去……”“傻孩子，总统府的医疗团队都给我看过，谷况能比他们更厉害？”

老爷子摩挲着他的手，浊黄双眼里波澜涌动：“小梵，你老实告诉爷爷，你……有多爱星辰丫头？“还以为老爷子有什么特别叮嘱要交代，结果……是问星辰？慕梵不解的凝向爷爷，他也深深看过来。祖孙两四目相对，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