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秋灯踏进贺家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她们这种职业就是经常登堂入室，去的多了人生百态自然也见得多。贺古的房间是卧室加客厅的一个套间，巫秋灯请他随便，她随手拿了个沙发垫子扔在地上打坐，黄莺则睡在沙发上，她侧着身子只需要一点点位置就可以了。贺古惊奇地问：“你们就怎么睡一夜？”

“经常的事。”

黄莺笑嘻嘻地回答他：“秋灯她经常打坐好几天呢，不用理我们。”

贺古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看《神雕侠侣》，小龙女睡在绳子上，身轻如燕飘飘如仙，当时也就是这么一看，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种奇人，她们虽然没有睡在绳子上，但是打坐能到天明也是了不得的。相比之下一个大男人睡那么大一张床，他倒有一点不好意思，不过他看过去，黄莺似乎已经睡着了，而巫秋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把灯关了，只有月光照进窗里来的光亮，令巫秋灯像一副仕女图。月光静霾，接连这么多天那些女鬼的骚扰让他困倦不堪，他很快地睡着了。其实巫秋灯和黄莺都没睡着，贺古的房间不对劲，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们一进这个房间就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黄莺的鼻子比狗都灵，不仅对任何美食，对鬼的气味也很敏感。鬼也有千百种味道，但是黄莺形容都是不好闻的，也有好闻的味道，不过是鬼有意散发出来迷惑人的。真正无害的鬼不会化作人形到处晃荡，它们只会安静地呆在某处等到鬼门大开就会去投胎转世，而迟迟不肯投胎转世的鬼魂都是心有贪欲或者另有所求。黄莺有灵敏的鼻子，而巫秋灯则有灵敏的耳朵，她听到了声音，悉悉索索的，顺着窗户边像某个爬墙动物一样飞快地向贺古的床边爬过去，它的速度太快，巫秋灯来不及拿符纸，她的舌下有一颗桃核做的核钉，上面刻满了捉鬼咒语，她用舌头卷起核钉往那个黑影那里吐去。黄莺睁开眼睛，一个黑色的大蝙蝠一样的黑影钉在墙上一动不动了，她起身将那个东西收在了小瓶子里。对着月光看了看，又晃了晃，那个东西变成了黑颜色的水，黄莺失望地叹气：“只是饲养的鬼畜而已！”

所谓鬼畜就是鬼饲养的宠物，通常也是死去的动物，被鬼赐予了灵气让它们变成鬼畜为鬼而利用。巫秋灯从墙上拿下她的核钉扔给黄莺：“回去洗一洗！”

核钉是专门用来对付这种爬行的特别快的鬼畜的，有的是鸟，有的是蝙蝠，壁虎。符纸太轻不好收服她们，巫秋灯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刻核钉，每次捉鬼时都会含一个在舌下以防万一。“这就没有了么？”

黄莺问。巫秋灯冲她摇摇头：“嘘，稍安勿躁，该来的总会来。”

她们恢复刚才的姿势，黄莺佯装睡觉，巫秋灯继续打坐。室内一切恬静如水，仿佛刚才那个鬼畜没有来过，到了半夜天气没有那么闷热了，微风刮进来还带着些许的凉意，在这种惬意的环境下，真的有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她们闻到了一种好闻的香味，真好闻啊，闻的想睡了，不想睁开眼睛。不能睡！巫秋灯猛然睁开眼睛，她看到在贺古的床边赫然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们，穿着在月光下呈桃红色的长裙，披着漆黑的长发，她手里拿着一条手帕掩在口鼻处，似乎在嘤嘤地哭泣。她的哭声仿佛有种魔力，让巫秋灯的眼皮使劲往下合，睁不开似的。她想喊黄莺，可是黄莺仿佛已经睡去了，巫秋灯的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但就是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一边哭泣着，一边往床上的贺古靠过去。它要干什么？这是什么鬼？我为什么醒不来？就像梦魇住一样，巫秋灯在心里默念《禁气咒》，这种咒语能让人摆脱梦魇和迷惑，让人快速从梦中醒来。她默念了几句突然醒来，急忙从地上跳起来跑过黄莺的身边时在她的面前打了个响指，黄莺如梦初醒，大喊不好！那个鬼已经面朝着贺古的脸，正俯下身子张开了她的嘴，就在这个时候，巫秋灯将一张收鬼符贴在她的后背上，那个女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被黄莺收进了瓶子里。她们松了口气，贺古已经醒了，也许他一直都是醒的，只不过刚才也像巫秋灯她们一样中了梦魇醒不来。他满脸的汗水，拧亮了电灯：“捉到了吗？”

“捉到了。”

黄莺点点头，举起她手里的小瓶子给他看，灯光下小瓶子里有个黄色的光芒在闪烁着。“就是这个吗？”

贺古刚才看到了那个女鬼的样子，她有一张雪白的脸，红的令人作呕的嘴唇，当她张开嘴向他扑过来的时候，她的牙齿很黄，要不是他动不了当时都要吐出来。“这是什么鬼？”

“一个女鬼而已。”

巫秋灯说：“靠近你的都是女鬼，不是吗？”

她还带着笑意，刚才贺古快要被吓死了：“她打算吃了我吗？”

“不，她只是找你求欢而已。”

巫秋灯把收了女鬼的小瓶放进口袋里：“这是一个寂寞的鬼，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所以找上了你打算和你共度良宵。”

她一本正经，没有调侃的意思，贺古看着她：“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我说了，你是招鬼体质。”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让贺古满意，被刚才一折腾所有的睡意都一扫而空，他走到书桌前去看文件。他现在养成了半夜办公的习惯，因为通常会在半夜被鬼骚扰醒然后就不敢再睡了，开着灯那些鬼还没有那么猖狂，偶尔只会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始终不敢靠近他。巫秋灯站在他的面前，贺古才翻了几页纸，奇怪地抬起头来看她：“怎么了，巫大师？”

“贺先生，你现在应该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

“那就吃安眠药。”

贺古有点懊恼：“你是在命令我吗？”

“是。”

她居然不以为杵：“贺先生，世上没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一个人在身体虚弱时也容易见鬼，所以你要保证良好的睡眠，并且加强锻炼，不要纵欲，鬼自然而然会远离你，而你现在，太孱弱了！”

她说的平淡，却令贺古气结，她什么意思？说他纵欲，说他孱弱？她有没有看到他身上的肌肉？贺家二楼就有一个健身房，贺古没事的时候就会去锻炼，因为这段时间太忙而且晚上睡不好觉才没有去。不过看在巫秋灯刚帮他捉了一个女鬼的份上，他暂且不和她计较，他低下头去继续看文件，却不响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

他错愕。“我关掉了灯，贺先生，请上床睡觉！”

还没有谁，特别是女人敢这样对他，这个女人简直猖狂的不行！贺古摔了文件站起身准备向她大发雷霆，突然听巫秋灯压低了声音说：“别动！”

怎么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直到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到不远处个白色的影子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那是什么？白色的人影，黑色的长发，又是女鬼！又是女鬼！哪里来那么多的女鬼，贺古简直不堪其扰。他们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叹息中蕴含了多少凉意，让人听了感到彻骨的寒凉，这是一个幽怨的鬼啊！它在房间里似乎很茫然，转了个圈没有找到贺古，黄莺已经掏出了收鬼符慢慢向那只鬼走去。贺古看清了那只鬼的样子，它居然没有眼睛！只有鼻子和嘴，怪不得它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贺古倒吸一口凉气。就是他这样吸了一口凉气，那个鬼听到了，本来已经转身往黄莺的方向走去了，然后它又转了个身快速地向贺古走来。它有超大的鼻孔和巨大的嘴，这是一个吸魂魄的鬼，它没有眼睛所以嘴和鼻孔就特别发达，只需轻轻一吸，贺古的阳气就能被它吸走。巫秋灯的符纸袋放在了沙发上，她现在收不了它。那只鬼闻着贺古的气息越走越近，这时，巫秋灯伸出手去紧紧捂住了贺古的口鼻。她的手是微凉然而温润的，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让贺古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不少。巫秋灯离他很近，他甚至能感受的到她清凉的气息喷在他的领窝处。她很娇小，正好到他的肩头，她的身体也紧紧地贴着他，为了把他的身体给隐藏起来，因为那个鬼找的就是贺古这样男性的身躯。贺古的腰抵在书桌上，让他不得不揽住巫秋灯那小小的腰肢，她的腰纤细并且不盈一握，她的眼睛像夜晚的湖泊，宁静而且沉着。贺古忘记了慌乱，也忘记了那只鬼，他有莫名的心驰荡漾。那个鬼听不到和闻不到任何东西，它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浑然不觉黄莺已经靠近了它，将收鬼符贴在它的背后，在贺古的眼前变成一缕烟收进了瓶中。一个晚上，三个鬼。黄莺擦了擦头上的汗，若是按照一只鬼两万的价码，不多时就能赚的盆满钵满。鬼已收伏，巫秋灯松开了她的手，贺古的手还握在她的腰间：“贺先生。”

她小声提醒他，他才急忙松开他的手。他的手心里汗涔涔的，竟然尽是汗水，是因为那个没有眼睛的鬼吗？还是刚才那只温凉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