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一个人那样看着，就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带上浓烈的情绪后，更令人过目不忘。至少他就记住了，虽然好奇的成分占了大半。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他伸出手，轻轻敲了下殷时晴的桌角，语调平稳道：“早自习几点下？”

殷时晴猛地回过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向乔夕文。乔夕文：“……”“你……在跟我讲话？”

殷时晴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其中渊源的人要是听到，肯定会误以为她是被乔夕文迷住，以致对方主动跟她说句话都让她激动不已。如果没有早前那饱含恨意的一瞪，乔夕文也会误会，但有了那一幕的存在，殷时晴此刻过激的反应，更令乔夕文感到迷惑不解。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丝毫，依旧平平淡淡的：“抱歉，不知道你叫什么。”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但殷时晴显然“与众不同”。“八点。”

语气实在谈不上友善。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出不对劲了。他试探着问道：“我们之前在哪遇到过吗？”

无意中碰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对方？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乔夕文的问题一出，殷时晴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得太厉害，乔夕文这人本来就心思细腻又敏感，搞不好自己的表现落在他眼里会被当成神经病。脑子里清明了些，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牵起一个仍略显僵硬的弧度，语调不太自然地回答：“应该没有。怎么会这么问？”

最后一个音一落下，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还要抛出问题让对话继续下去！乔夕文倒也直接：“你对我似乎有点敌意。”

殷时晴怔住。也许是因为五年间都没有联系，让她都快忘了乔夕文是一个智商有多高，情商就有多低的木美人。不管和谁打交道，说起话来从来都不知道拐弯抹角，只不过长年面瘫，才会给人一种“不动声色”的高深错觉。所以谁劈腿，她都不会想到乔夕文会。这样的一个人，就算移情别恋了，也绝不会做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事。除非……在他的认知中，两个人已经分手了。毕竟，就连何庭川作为一个旁观者，不都也这么以为吗？而她之所以死咬着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其实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任性和自私终结了这段曾经人人称羡的感情。但乔夕文难道就一点错也没有吗？为什么五年自己等得下来，他就耐不住寂寞？那么多电影里男女主角分开更久的，也没见别人说结婚就结婚了啊！简直就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心思电转间，殷时晴成功说服自己，重新站回道德制高点。“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会对你有敌意？”

她高冷反问。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乔夕文不再多说，最后看了一眼殷时晴，转回头继续自习。殷时晴也侧过身，继续拿后脑勺对着乔夕文。眼不见为净。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起，殷时晴就从座位上站起身，第一个走出教室，径直走向还在罚站的何庭川。“老杨让你站多久？”

何庭川手插裤兜，无所谓道：“下早操。”

早自习一完就是早操时间，初三冲刺阶段不用跟着一起下楼做早操，都自觉待教室里争分夺秒复习。所以虽然是休息时间，走廊里也只有何庭川和殷时晴两个人。“脸都晒红了，就不知道往旁边有阴的地方挪一挪？”

殷时晴满脸嫌弃。往那边一挪，就看不到你了……何庭川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一句，嘴上说的却是：“刚新来那小子找你说话？”

“……对啊。”

何庭川看上去神经大条，但只要是跟殷时晴有关的事，他那仿佛年久失修的雷达都会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此刻殷时晴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就被他捕捉到了。“他找你说什么？”

殷时晴眼神飘忽：“没说什么，就是问我几点下早自习。”

何庭川眉头皱起：“他前后又不是没人，怎么就抓着你问，绝对没安好心，少理他。”

何庭川声音里满满的不悦让殷时晴愣了一下，旋即促狭道：“找我搭过话的男生多了去了，怎么这次你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你对乔夕文……他的确长得比女生都好看……没想到啊没想到……”何庭川：“……”反胃，想吐……“马上中考了，你又不像我，能混进高中就行，你可是要拿名次的。”

“何大川，你怎么突然变这么懂事了？”

殷时晴故作惊讶。“……你赶紧进去，外面热。”

又瞄了眼何庭川通红的脸，殷时晴心念一动：“我去趟小超市，老杨要是过来了，帮我拖住她。”

“我去不就完了，你要吃什么？”

殷时晴嘲讽道：“你一个戴罪之身，还不安分点，想被老杨罚站到放学吗？”

说完，也不给何庭川再开口的机会，脚一迈，快步离开。何庭川无可奈何地看着殷时晴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好扫过教室里安坐的乔夕文。对啊，为什么自己这次的反应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开了窍以后，所有的感情都会被放大？可好像不全是这个原因。这个叫乔夕文的家伙，就是让他莫名不爽，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胡思乱想之际，殷时晴已去而复返，和一支被掰成两半草莓味的碎碎冰一起……“喏，一人一半。”

他呆愣愣地接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了自己“跑腿”……握着手里二分之一的碎碎冰，他忽然就很想空气里出现一个电冰箱，让他能把它放进去，永不融化。殷时晴往后一靠，和何庭川一起贴着墙根站着，边吸着甜甜的冰，边打趣道：“你说你挺爷们的一人，怎么会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难不成你也有一颗粉红少女心？”

何庭川没有接茬，仍盯着手中的碎碎冰发呆。就算自己的心意会被察觉，他也不怕了。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这样的弥足珍贵，他要多狠心才会舍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