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怔了怔，拿起头盔，起身命人把逃走的兵追回来，按军律处置。几个边关重地，常有逃兵，若不惩罚，难以服众。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卫若兰的亲兵头目，面无表情的报着数，两个粗壮魁梧的将士高高的举起军棍，打了下去。　　军棍落在逃跑的兵士身上，那几个兵士一声不吭，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的黄土块，心中憋屈怒火中烧。　　卫若兰看了眼远处的父亲，微微叹息一声，对总兵道：“今日，被执行军法的几人中，唯有他两最可惜。”

那总兵看了眼卫若兰，道：“逃兵最可耻，就是罪囚，有什么可惜的，难道还要放过不成，军中律法，你我都是知道的，若不是大将军发话，他们早就被当众斩首了。”

“把他们两个放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过来，命令道。　　“大将军，真的把他们放了？”

一名校尉吃惊的说道。　　卫若兰父亲，卫洪渊，原本是宣景的岳父，在卫皇后薨逝后，自愿请宣景帝收回国公位，来到西北之地，做了镇守大同的征北大将军。　　当时，朝中官员皆觉得卫家人脑子有病，宣景帝为此提拔卫家小儿子，卫常掌管密侦司，将大同交给卫洪渊。　　卫洪渊叹了口气：“都说我卫洪渊带兵苛刻，却不知原本拨给我军中的军粮都被兵部截去，换成吃的细粮，供给那些成千上百的道士了。　　京城没有拨款拨粮，我拿什么给你们分，当兵吃粮，原本是天经地义，如今饿的都跑了，杖谁来打！”

旁边的将士道：“末将以为，目前还能维持几个月，若是再如此拖欠，兵变将近在眼前。”

卫洪渊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家中老娘要吃药，等着他的钱救命，另一个是家里妻儿身怀六甲，连个鸡蛋也是买不起，这我知道的。　　治军讲究军律，可面对如此，老夫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不近人情，打他们是按律法处置，现在单独宽松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卫若兰气的一刀将旗杆斩断，无奈的道：“维持吧，维持吧，维持不了的时候总有法子的。”

说完继续观刑。　　卫洪渊道：“去，将老夫上个月的俸禄分给他们两个。”

“是，大将军。”

“五十二，五十三……六十，刑毕。”

随着军棍停下，两个被打的脊背血肉模糊的士兵，慢慢抬起头，既不喊痛也不求饶，只是爬到卫洪渊身边：　　“标下多谢。”

卫洪渊苦笑一声：“这次我念你情有可原，若不悔改，下次我这征北军可就容不下你了。”

“是，标下知道，大景朝欠我三两七钱，还欠我两斗糙米，可是卫将军你不欠我，这钱我不要。”

卫洪渊长满胡须的脸微微抽搐，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士兵，看着他用黄土止血，破的不能在破的鞋子，已经褪色的盔甲。　　既然修道求长生，又何必用这些将士守江山，让那些道士来，岂不更好！　　…………　　冬阳温吞挂在空中，马车轮将宁荣街两侧的冰渣碾成碎沫，冯阁老的马车抵达西廊下，贾芸的老宅。　　停留约半炷香时间，冯阁老的马车点头往宫城走。　　宁荣街口，贾琏奉贾政与贾赦的命令，带着府里后辈贾琮，贾菌，贾蓉和贾蔷，贾芹，贾菖，贾菱等子弟，等候冯阁老多时。　　贾琏亲自在路边冒着严寒，弯腰行礼道：“冯阁老，我家老爷听说冯阁老来宁荣街，特请阁老入府喝茶。”

冯首辅掀起窗帘，微微点头：“本辅也有事询问，正好一叙。”

身后贾菌，贾蓉，贾菖，贾蔷等人纷纷躬身行礼，道：“见过冯阁老。”

冯士祥放下车帘，贾琏上马跟在身后，通过宁荣街，前往荣国府大门前。　　荣国府正门处，管家赖大，单大良和吴新登，张才，带着贾府所有有头有脸的管事等候。　　贾政头戴进贤冠，长须飘然，气度儒雅，身后的众清客恭维在后，看到冯阁老的马车，贾政心里很是重视。　　冯阁老，朝廷一把手，今日竟然来了宁荣街，这岂能不出来行迎客之礼。　　贾政读了半辈子书，却连个童生功名也没有，而他的儿子，都是些不成才的，这让他在工部情何以堪。　　今儿，冯阁老这位文臣之首若能请进府里，也是贾府一大幸事儿，自家大姑娘元春选妃不成。　　自己还是多多结交朝中大臣，才是正事，真心邀请，冯阁老能说一句，我不去的话？　　大景的宰辅，意味着锦绣前程，权势，富贵的保障。　　贾政心里悠悠叹口气，立刻走到冯阁老的轿子前，恭敬道：“冯阁老，请进府里饮杯热茶暖暖身。”

众清客也都翘首以待。　　这位政老爷如果能请冯阁老进府里一叙，他们或许也能被冯阁老赏识而跟着飞黄腾达。　　冯阁老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笑着说道：“贾大人，贾芸是贾族之人吧。”

前几日，当今陛下命自己草拟一份圣旨，里面是给贾芸封的官儿，他对这个贾芸并不熟悉，今日特来看看。　　贾政刚要回答，身后的清客与后辈顿时安静下来，清客，管事，贾琏，贾蔷，贾蓉，贾琮等人都纷纷看向贾政与冯阁老。　　在听到冯阁老问话时，贾政在那一瞬间，是有些怨恨贾珍的，这个出色的族人后辈，就这么被逐出族了。　　贾政顿时有些心滞，神色也变得犹豫起来，淡淡的道：“这……冯阁老有所不知，那贾芸，已经被逐出族自立门户了。”

“贾芸与贾族无关系！”

冯士祥微微一愣，他倒是听说宁国公的后人贾珍，欺压族中之人，抢族人之妻，但那时并未关注是谁。　　如今想来，便是这个贾芸了。　　冯阁老今日来，是对贾芸好奇，毕竟被陛下提名，今后前途似锦。　　此人虽不在京中，却也值得来看看这人之前的生存之地。　　他可是知道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后辈很是不上进，多为纨绔，没想到这个贾芸与荣国府没有关系。　　那自己去荣国府做什么，还是回府喝茶读书自在。　　贾政等了半天，发现冯阁老又回到马车里，不准备下来了。　　而是挥手对贾政说道：“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改日再来府里喝茶。”

贾政愣了……　　身后的众人不明白，方才这位首辅的脚已经准备下马车了，听到贾芸被逐出族后，立刻又收了回去。　　贾琏听完贾政与冯阁老的对话，十分的无语，这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现在好了，冯阁老变卦不进府了。　　贾琏心里有些羡慕，要是他的名字能在冯阁老眼里有这个待遇就好了，看自己如今这架势，老爷也不管自己，毕竟管也管不了，这日子逍遥的。　　冯阁老见贾政和贾府等人还在站着，道：“你们回去吧，本辅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众人谁也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冻了半天，竟会因为贾芸，白白浪费他们的热情。　　贾琏，贾蓉，贾琮，赖大，林之孝等人，纷纷哈着手回了贾府，站了这大半日，白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