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看着她沉郁的样子，偷偷背过身给李周发了条短信：“老板你死心吧，不要插足人家的感情。”

李周险些给他气死：“你有种就不要回来。”

过了一会儿小李又收到一条短信：“给她买杯热牛奶。”

小李看了看手术室的灯，这个点等手术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个手术室门里有许多小手术室，病人家属只能等在大门外头，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跟颜歌说了一声，然后就跑下去了。过了一会儿，颜歌见夜锦之的父母上来了。两个人苍老颓废了许多。当时在颜家门口她也只是随便一打量，但夜远达跟夜锦之的样子太像了，唯一不同大概就是一个人风华正茂，一个因为经历太多已经面目略带沧桑。天气很闷热，像要下雨。颜歌来的时候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帽子拉起来遮住了头，夜锦之父母并没有看到她。夜锦之父母趁着再次有病人被推出来的时候拉住门口的护士问了一句夜锦之什么时候出来，颜歌听到护士说还得两三个小时。夜远达就叫老婆先回去躺躺：“你去躺下歇着，等他出来又有的忙。”

小李又看了颜歌一眼，颜歌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他坐在颜歌身边不远，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过了一会儿颜歌回神，轻声叫他：“你去外头找旅馆睡两个小时。”

这种时候也没必要瞎客气，小李擦了擦眼角的泪：“行。我回来换你。”

心里想着也是恐怕夜锦之出来，还有的忙活。小李到医院楼下不远处的旅馆开了一间房，定了两个小时的闹钟，到点起来一看，有颜歌的短信：“你继续睡吧，他出手术室，直接进ICU了，家属进不去。”

小李一下子又摔回了床上，闭上眼就睡了过去。夜远达跟老婆挤在夜锦之的病床上也睡着了。颜歌全身消毒，然后穿着防护服坐在夜锦之身边。ICU里头的护士偶尔会看她一眼，因为实在难得见到这么壕的病人家属，要知道医院一套防护服具可不便宜，还是一次性的，就为了陪一晚上花这么多钱……夜锦之的身上插着许多管子，手上打着吊瓶。颜歌伸出手拉住他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心口上。护士离开了，这方天地终究剩下他们两个人。在一堆仪器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颜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夜锦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掉进了泥潭中，他知道越挣扎会陷入的越深，于是努力的舒展四肢往上爬，可到处都是湿滑的泥泞，根本找不到一处能抓牢的地方。他挣扎了很久，久到整个人都筋疲力尽，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道：“算了，放弃吧。”

远处一阵哭声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穿透厚厚的界壁，一下子蛰疼了他的心。本来颓废垂死的心志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他不能死，活着多么的好？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他可以等，可以等很久。甚至等到慢慢老去。但总比就这样死了的好！他慢慢的开始往上爬，有时候爬上一下，又滑下去更多，那哭声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他张了张嘴，想说别哭了，可最终还是决定留着力气继续爬。没有能力的时候，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终于，他攀爬到了岸上，虽然双腿还留在下面，但曙光就在眼前。“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

颜歌的眼泪流的太凶，护士的话在她耳边重复了一次她才听清楚。护士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见颜歌的样子就知道她跟病人肯定不是亲人关系，这一看就是恋人，更何况即便穿着防护服，仍旧看起来很单薄很瘦弱，也很楚楚可怜，明明孱弱，却不显得委顿，面容更是精致到过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护士就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再有钱，也不能买回健康跟平安啊。颜歌在ICU里头待了四个小时，整个人头晕脑胀摇摇欲坠，护士看她的模样觉得她大概情况也不好，委婉的劝她离开。再不走就是加重人家的工作负担了。颜歌站起来，将他的手放回原处，一段日子不见，夜锦之的手更粗糙了些，上头大大小小的口子纵横交错。他做的那些活，认真叫颜歌去做，恐怕做不了一天颜歌就能将命都搭进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上头包着纱布，插着管子，她怎么看都不觉得难看不觉得丑，只盼着他醒过来。出了门，去护士站拿自己寄存的包，翻开看见里头有几条巧克力，是防止体力不济的时候及时补充热量的，很不好意思的送给了护士，感谢人家。护士惊喜不已，这种巧克力也就在超市进口专区的架子上看过，一条好几十块，谁舍得花那个钱买啊，更热心的道：“要不我留个电话给你吧，病人有什么情况你可以打电话问我。”

颜歌虽然有小李帮衬，但护士的电话也很重要，她总不能不让小李来照顾夜锦之。护士说完也是发现自己有拍人马屁的嫌疑，但关系不就是这么处出来的吗？人跟人相处，哪怕偶遇呢，说不定也能成为朋友……颜歌的手机开机，幸亏刚才是在夜里，除了小李发短信问她“去了哪里”，别的并没有其他未接来电之类的。这一开机没多久小李的电话也到了，颜歌跟他说了夜锦之的情况，顿了顿道：“你回去吧，偶尔有空了过来看看他就行。”

小李问：“那你？”

颜歌道：“我今天要回去，其他的过几日再说。”

小李又问：“昨天交了十万，我这里还有十万块钱呢，给您转回去？”

颜歌道：“不用，我问医生说他接下来复健最好在医院做，三个月左右，一天二百，他爸妈可能顾不上他，你帮他请个护工吧。”

小李明白了，这护工肯定也是最贵的那种。他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觉得这个钱自己赚不了。小李想了想夜锦之的家人，最后又加了一句：“把钱都转到医院他的账户上怎样？”

这样除非出院，医院也不会主动退钱。他说完悄悄鄙视了一下自己，但夜远达两口子昨天一分钱也没借到，他对这一对父母以及夜家那些亲朋好友也有了个很“明晰”的认识。还以为电话那头的颜歌会不高兴，谁知过了一会儿她低低的道：“好，你想的很周到。”

小李顿时来了精神。他明明比颜歌大好几岁，可在颜歌面前总是很有小弟的自觉，自我分析一下，大概是颜歌真的很土豪了吧。小李忙前忙后的，其实并没有奢望颜歌报答，但当他跑回公司把借到的钱还给同事，然后又跑回医院，把剩下的钱都一口气存夜锦之的账户上之后，没多久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收款信息。颜歌的短信也跟着来了一条：“这一万块是给你的，辛苦你了，帮我关注一下他，如果有事情尽快告诉我一声。”

小李腿都软了，差点指天发誓的表白自己以后就跟着她混了。回到公司，对着宠女无度的颜老板生出更多的钦佩，目光里头饱含敬意。颜歌回到苏城，请安夏回家吃了一顿饭，饭还没吃完，小李的短信就来了：“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