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城市里天黑后点起的夜灯,以一种无法预料却极快的速度在传播着。 普通百姓也就是饭后闲聊着几句,之后也就翻篇了,除非你家隔壁张姓一家人下午曾因此发生过灭门惨案。 对形势敏感的人,有些已经在家中盘点起财物。 为官的人,四处走动,生怕自己错过一丁点细枝末节。 八千岁宣王府内,宣王李倓下令,在明日自己早朝归来之前,全家老小一律不准外出,一律不能谈论怀镜真人之死。 政治上极其敏感的宣王,判定今晚过去,夏亚与元烬山,定会达成共识,了结此事。 只是不知道一向处于弱势的夏亚,这次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然而就在王府的偏厅之内,他的儿子李江流却跟着盛都城的官二代们,正在秉烛密谋。 厅内一共五人,除却李江流,一名矮瘦穿白袍的少年,名叫孙相如,乃是当今内阁首辅孙大忠之孙,也就是孙柔柔的堂弟。 肥胜,即是总跟孙相如出双入对的高胖少年,乃是本朝柱国右都督肥愚之四子,师从元烬山山重子门下。 另外两名,长相清秀的栗色华衣少年名叫伏澜,国子监祭酒伏文泰之孙,曾被誉为盛都城第一神童。 那最小最为显眼一人,却是名少女,亦是这五人身份最为显赫之人,乃是当朝帝皇的胞妹李离长,人称长乐公主。 这五人,以李江流为核心,乃是盛都最有权力最有实力的新生势力,号称“盛亚一代”。 然而此时,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凝重。 孙相如咬牙切齿,露出一口小牙:“这百花军四将可真是碍事,没有他们在,早在那狮子楼中,我们就要了那完蛋(完蛋是他们平日里对李玩的代称)的性命!”
肥胜却在感叹这李玩实力只恐怖,已经是大大超越人所想之常理,怎么会有人能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修得了真仙,炼出了【一道】?像这样可怕的人,已经注定是我们未来想要成事的最大障碍。 伏澜年纪偏小,心思却最为邃密,四人之中,只有他脸上最为轻松,笑道:“此事一出,看着好像是完蛋闯祸,夏亚遭殃,帝皇震怒,然后人仙两家交恶,怎么看都是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其实并不然,帝皇可是最了解完蛋之人,了解他的实力也了解他的秉性,可偏偏在出事之前将他放了出去,是巧合吗?明明知道怀镜真人冲着完蛋而来,却没有任何的阻拦,这又是意欲何为?依我看,此事绝不是表明这么简单。”
孙相如听到这里插话道:“你的意思是,帝皇故意放完蛋出去,给完蛋机会,打杀了怀镜真人?”
肥胜转转眼睛,也问道:“难道是说,帝皇希望完蛋去顶替怀镜的位置,去做结教十二仙?”
伏澜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意思是眼下这局势,可能只是看似对我们有利,其实对于帝皇一方来说,未必是一件完全的祸事,因此,我建议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前功尽弃,走入了有人给我们布下的死胡同中。”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江流却将目光转向了身材娇小却是五人最为年长的长乐公主,问道:“姑母,您怎么看呢?”
长乐公主李离长大冬天手里却拿着把摇扇,听到李江流唤她,掩面笑道:“伏澜说得有理,据说皇兄他啊确实并不担忧,反而有些高兴,但皇兄越高兴,以他的性子,事态就会越不可收拾,我们也就应该更高兴,我们只要等着看这对爱作死的父子自己把自己玩死,就可以了。”
“可我却一刻都等不了了。”
李江流扬起脸来。 鼎山之上,他也去了,看到李玩昏睡在一片金黄之中,好似某种真命天子的架势,他气得不轻,脸一直歪着,每一想起那画面,心中无名火便熊熊烧起。 他问肥遗:“听说完蛋一直昏迷着?消息可靠吗?”
肥遗点点头:“没错,而且他伤得很重,毕竟是跟十二仙一战之后,太医说,没有个三五天,醒不过来。”
“如此,趁着许翚也不在盛都了,我们今晚……” 李江流借着烛光,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孙相如、肥胜都大吃一惊,明知百花军四将都在“啄花宫”守卫,这五殿下,胆子也是够大的。 长乐公主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冲着这位胆子大过天的大侄子伸出了大拇指。 只有伏澜摆了摆手,劝道:“殿下不要冲动,如果殿下实在要去的话,倒不如让那个人去吧。”
李江流与伏澜对视一眼,整个晚上,终于笑上了一笑。 * * 与此同时。 清净书院。 许翚本准备连夜觐见帝皇,前脚迈出大门,没想到后脚就收到元烬山二掌教飞书,招他立即上山。 说是干系重大,千年一会,结教十二仙会尽数出席。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许翚本应立即出发,忽然心生犹豫,他已经数千年都不曾有过犹豫,于是停了一停,坐下等了一等。 眼前,蓝童子和红童子还在为谁跟着先生一起回去吵得不可开交。 白童子却在一旁,独自看着手中【搜仙仪】上那些越来越多不断移动的红色圆点,耷拉着脸,很是忧愁的样子。 许翚此时越想越是奇怪,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无非就是回到元烬山那石室之中,跟那些古怪仙人们争吵。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太多久远的事情,越想越是不想去。 心血来潮,又想起那个叫陆然的少年来。 奇怪,明明是跟陆然一丁点干系也没有的事情。 心念这一动,捻起明诀来,往远处一看。 狮子城寨再过去,有一条直通南方的大道。 大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辆在夜里还跑得飞快的牛车。 赶车的那名少年,呲着牙,瞪着绿眼睛,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而陆然则和另外一名金发少年在车上一左一右,倚靠着车栏,沉沉地睡着。 陆然,好像还做了什么美梦似的,在梦里,轻轻抽动了嘴角,笑上了一笑。 这笑容让许翚静下了莫名纷乱的心。 许翚于是,也笑上了一笑。 吩咐蓝童子和红童子都一齐去李玩的府邸守着,别再出什么乱子。 然后架起一朵庆云,往元烬山方向慢悠悠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