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他是那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你到底签不签？”

我开始后悔，如果那时抵押房子的时候就把这个协议给签了，现在也不会有这种烦恼。“妃妃，你太令我伤心了。”

他把废纸屑扔进纸篓，然后走到洗手间里去洗澡。他不签，也不让李颖搬走，他料定我不会离开这里，所以他好像吃定我了。因为房子已经不完全属于我了，他也有一半，我没理由赶他走。他洗完澡，躺在我的身边。他睡着了，我看着他的脸，很好看的一个男人，其实他们全家都挺好看的。要不是他爸一口漆黑的牙，也长得挺好看，全家都不像农村人。倒是几个嫂嫂长的不怎么样，连家人都是有模有样的。头一次我妈和他家人见面，一下子就被震到了，但是婆婆一开口也把我妈震到了。婆婆第一句话说的是，你就一个人啊，我听连康说陈妃没爸，我还不信呢！我妈险些被气死，后来我把这事说给柳京听，柳京说这家人不能嫁，出口伤人的人心肠也肯定十分歹毒。我那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地就要和连康结婚。不过三年，布丁才一岁不到，就变成了这样。这张脸又熟悉又陌生，连康对我好的时候，我无法用言语形容，可是现在，他带给我的伤害，也无法用言语形容。我静静地躺着，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好了应该怎么做。他不肯签协议，也不肯承认他和李颖的关系，但是却明目张胆把李颖弄到他的身边来，甚至是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离婚，也不搬出去，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给他们挪地方。打定了主意，我强迫自己睡着。所以，这个家就这么生活下去了。二哥二嫂，李颖，公婆一人一间房。家里一共四个客房，这样下来轩辕只能和周阿姨一间房了。这段时间，我的家好像被下了魔咒，有一天周阿姨在擦厨房的地板砖的时候滑倒了，摔伤了腿，小腿骨折。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她的儿子儿媳都不在北京，工作忙的很，她也不想麻烦他们，所以周阿姨出院以后还是回到我们家。不过她不能再做饭了，只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每天都急的要命。一大家子没人做饭，叫了半个月的外卖。我不知道在他们老家，婆婆做不做饭，嫂嫂做不做饭。我没有时间做饭，只能抽空熬一点汤送到医院去给周阿姨喝。那天，我熬完了汤，正在柜子里找保温桶，然后准备盛到桶里，一抬头李颖正在盛我的汤。我和她基本没有交流，周阿姨摔了我忙的不行，每天都送饭。“这是给周阿姨的。”

我把汤勺拿过来，我炖的是天麻乳鸽，还放了雪蛤，这么好的汤我只给值得的人吃。“周阿姨一个人吃不掉。”

李颖又从我的手里把汤勺给夺过去。她真是又让我耳目一新，她今天的样子格外凶悍，脸也板着。我看看家里，楼下就我们俩人，看来她不需要伪装什么给别人看了。她自顾自地盛汤，用的是汤碗，装了满满一碗，里面的材料给她捞得差不多了。她的表情特别泰然自若，一点都没有身在别人的屋檐下的感觉，她盛好了端到桌上去吃。我拉走她的碗，把碗里的东西倒进我的保温桶里，再把沙煲里的汤也倒进去，还有一些盛不下了，我一口都吃不下去，干脆咬着牙把剩下的汤都给倒了。就是倒掉，也不给她吃，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李颖却不恼，笑盈盈地托着腮看我，当我提着保温桶走到门口时，她对我说。“陈妃，你知道我不过是没有喝到一碗汤，而你却失去了你的从容。”

我不想跟她拽文，推开门我就走了出去。我已经学会气到不让自己生气了。周阿姨出院后，我打算再找一个钟点工先做饭，等周阿姨的腿好了再说。周阿姨很过意不去，一个劲的让我把她给开除了，说我现在还得伺候她。在一起处了一年多，怎么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星期六，全家人都在，连康最近好像也不怎么加班了，回家的时间挺正常，周末也在家待着。我请的阿姨早上先去买菜，然后来我家做饭。她也是我熟悉的阿姨，是通过我们家做清洁的阿姨认识的，见我这几天家里忙不过来就答应给我帮忙一阵。她一进来就被一屋子的人给惊呆了，婆婆的身体康复的情况不错，不用总是卧床，可以在家里门口的走一走。二哥二嫂看电视，孩子看平板电脑，横七竖八躺了一沙发。连康坐在一边看书，李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电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没有一个人干活。阿姨跟我咬耳朵：“那个大肚子是什么人？”

家丑不能外扬，我只能说：“连康表妹。”

“怎么表妹也住你们家？妃妃你们家搞得像福利院一样，这么多人也没人给你搭一把手？”

阿姨是标准北京人，热心直肠子，说话嗓门大。我帮她摘菜，布丁也跟着瞎捣乱。“哎呀，小布丁啊，真可爱。”

阿姨抱起布丁亲了一口，在我耳边说：“这帮子亲戚可有点不像话啊，家里都乱成这样了，你瞧，看电视的看电视，玩手机的玩手机，不过你们家连康怎么也跟以往不一样了，也不帮帮你？”

我笑了笑，看看客厅里，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和阿姨都是保姆。阿姨做完了饭就走了，我也没留人家吃饭。我喂布丁吃饭，轩辕都是给布丁单做，她还在厨房里收尾。“妃妃。”

婆婆突然说话了：“既然周阿姨不能做了，你就让她回家吧！”

我抬头看着桌上的人，连康不说话就是默认，我知道婆婆想辞退周阿姨很久了。“不行。”

我说：“如果周阿姨没有摔跤，她做的不好我就会辞了她，但是人家现在受伤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辞了她的，再说她是在我们家干活摔的。”

“我们在田里干活都没摔成这样，真是，在家里面光光滑滑的还能摔跤。”

婆婆用筷子敲敲碗，嗓门有意抬得老高的：“真当我们家是地主家啊，就这点活请了三四个保姆，打扫卫生的，照顾小孩的，烧饭的，现在还留在家里伺候一个。”

“妈。”

我看了一眼周阿姨的房间，门关着，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做人不能过河拆桥。”

“可是也得量力而行，你瞧瞧家里的情况，还能让你做活雷锋吗？”

李颖开口了，她说话慢悠悠的，但是每一个字都特别有力。“这是我的家。”

我拨着饭：“也是我花钱请的人，我来决定辞不辞退。”

“好了妃妃。”

连康终于说话了：“现在家里确实挺乱的，不是说养不起一个闲人，只是实在没有空闲去照顾她呀！”

若是以前连康说这种话我肯定感到十分诧异，因为他一向是很有爱心的，而且不论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现在我一点都不惊讶了，连康早就不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布丁吃饱了，我抱起她站起来：“家里的花销都是我的，人也是我请的，我说了算。”

我给周阿姨送晚餐进去，她没在床上，跛着脚收拾东西。“干嘛周阿姨？”

我走过去把饭菜放在桌上，她的眼睛里有泪，不用说刚才婆婆他们的话她一定听到了。“周阿姨，你不必管他们，踏踏实实在这里养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妃妃。”

周阿姨抓着我的手，嘴唇都有些颤抖：“我哪能躺在床上让你来伺候我？”

“周阿姨你照顾了我们这么久，我伺候你两天有什么关系？”

我把周阿姨按坐在床上：“他们说他们的，你就当做听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些人。”

“妃妃，哎！”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婆婆他们那张嘴我受不了啊，我还是回家去吧，等我好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再来。”

“周阿姨，你一个人怎么行？现在腿脚还不方便，万一夜里上厕所绊了摔了怎么办？”

周阿姨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干燥而温热，很舒服。“妃妃，你这个孩子真是让人心疼。”

周阿姨点点头：“那行，我就厚着老脸皮赖着，那些人你斗不过他们的啊，还有那个李颖，一看就不是善辈。妃妃，听我说，不论发生什么事，这个家都是你的，你都不要给他们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