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说一百句不如有些人说一句有用,卖场的经理居然同意了我继续在这里发传单,还跟我许诺不会有人再驱赶我,最后握着我的双手眼泛泪花:“你若有什么要求卖场一定会配合你。”
配合就不需要了,只要不赶我让我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发传单就行了。走出经理办公室我真心诚意地跟薄牧野道谢:“谢谢您,您又帮了我的忙。”
“举手之劳。”
他淡淡的。“的确,但是也得您肯举手才行。”
我说:“其实我应该请您喝杯东西。”
我知道他不会去,他那么忙,而且就像他说的那样,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谁知道他说:“今天我有空。”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他会答应跟我喝东西,当时正好走到肯德基门口,我样子有点傻,问他:“喝什么?”
他指了指肯德基:“就到这里点杯东西喝一喝吧!”
我无法想象像薄牧野这样的人坐在肯德基里喝东西是一副什么景象,我们找了个稍微清净点的角落坐下,然后我去买喝的。我问他要喝什么,他看了看我:“牛奶。”
我有点震惊,牛奶和薄牧野太不搭了,但是我还是去买了,我给他买了牛奶,给我自己买了咖啡。买好我端过去,我的传单就堆在桌子上,但是他目不斜视。这应该就是律师的自律,他们绝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问别人的私事。“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就请您喝这个。”
我把牛奶推过去有点不好意思,他却把牛奶推到我的面前,把咖啡拿了过去。“怎么了?”
“你的气色很不好,嘴唇发白眼眶发青,你缺乏睡眠而且精神焦虑,牛奶会补充一点蛋白质,虽然很少,但至少让你舒服一点。”
他撕开咖啡配的糖包撒进我的牛奶里:“喝吧!”
我的气色这么差吗?我摸摸脸,把牛奶杯端起来。我们坐的位子的旁边就是布丁上次坐过的位置,每次我来发传单都会到这个位子上坐一坐,我盯着那个宝宝椅,想象布丁坐在上面的样子。“你的女儿就是在这个肯德基丢的?”
薄牧野突然问,惊了我一下,我的传单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正面朝下,他应该没有翻过,他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你在排队买东西的时候每隔几十秒就往我这里看一看,你应该是把她单独放在这里然后去买东西弄丢了她。”
他一针见血,他的眼睛不只是X光,还是手术刀,他无情地剖开了我最痛的那个伤口,这么多日子以来,柳京,我妈,轩辕,她们都不敢提及这个事实,我弄丢了布丁的事实。我喝了一大口牛奶,烫的舌头发麻,他只是一个律师,不是福尔摩斯,他不必眼光这么犀利,我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犯了大错。”
我小声呢喃。“你犯的这个错伤的最重的却是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在嘈杂的肯德基里随时都能被淹没,可是字字都敲击着我的心,这个著名的大律师像个心理学家,精准地分析出我的心理状态,我想他打官司的时候客户肯定特别省心,因为他不需要东问西问就能很快知道案情。牛奶的热气熏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在陌生人面前流泪的习惯,但是眼泪却掉进了牛奶杯里,我从不想把自己软弱的一面给别人看,但是每次在薄牧野的面前都是我最软弱的时候。我低着头半天,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的位子上空空的,仿佛从来不存在过。我想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可是我的对面放着一杯咖啡,还徐徐地冒着热气。我端起牛奶准备一饮而尽,不管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传单都要继续发下去。有人按住我的手,从我手里拿走了牛奶杯。我抬起头,是薄牧野,他在我的手里又放了一杯牛奶:“喝这个,刚才的掉进了眼泪。”
“不要紧,眼泪里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水,剩下的是无机盐和蛋白质。”
“眼泪会让你的牛奶变苦,别喝苦的东西。”
他把掉进眼泪的牛奶扔进了垃圾桶。我感激地向他微笑,抿了一口,牛奶居然不烫:“是温的?”
“我放了冰块,可以一饮而尽。”
他居然还有这么细心温暖的一面,我一口气把牛奶全部喝掉,把空杯子反过来举起来给他看:“喝完了。”
他也把咖啡一口气喝掉,反过来给我看:“我也喝完了。”
我们相视而笑,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新月,他的笑容很容易就熨帖了我这阵子狂躁而不安的心。东西喝完了,现实的世界又回来了,我再次谢谢他的帮忙,然后继续发传单。他站在我的斜对面打电话并没有离去,我的余光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我转过身去,把那个影子给丢到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转过身,薄牧野已经走了,我们甚至也再见都没有说,其实说不说也并不重要,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我发了那么多天的传单没有一点作用,反而引来了很多副作用,有很多人给我打电话都说有布丁的消息,但是都先让我给他们汇钱过去,只要是先要钱的都是骗子。有好几次我差点要汇钱过去,柳京拉住我报警替我查了号码,那些打电话过来的都是骗子。有时候我信心百倍,我认为我一定能找到布丁,可是有时候我会在深夜里哭醒,我把我最脆弱不堪的展现给柳京看,我问她是不是我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布丁了。柳京也无法回答我,只能抱着我哭。但是连康却带来了好消息,他说他收到了确切的消息布丁在四川绵阳的一个小山村,卖给了一个姓顾的人家。这么清晰的线索让我欣喜若狂,我捧着电话哭的死去活来,我不停地问连康可靠吗,靠谱吗?他说:“一万个靠谱,那女人抱着布丁上火车的照片都拍下来了,我看到了,那孩子就是我们闺女,一模一样,你那天是不是给她穿着小猪班纳的卫衣?”
没错,就是布丁,那天我就是给布丁穿着小猪班纳的小卫衣,她穿着可爱极了。我看到了希望,简直就像布丁近在咫尺,我一伸手就能够得到她:“我要和你一起去,连康,什么时候动身?”
“别胡闹,你去了妈怎么办?妈现在还没完全康复,再说你一个女人去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还得顾着你。”
连康说的有道理,我答应了在北京等他,他一有消息立刻跟我联系。就这样,连康带着我的希望去了四川绵阳,一去就十来天。但是他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他说他们和当地的派出所已经埋伏在小山村的四周,就等待着机会解救孩子,因为不止是我们的孩子被卖到了那里,还有其他的孩子。我每天都在焦急而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我甚至开始买布丁喜欢的玩具,她丢掉距离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她也长大了,她喜欢的东西肯定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这几天我连发传单都没去,因为连康说的那样肯定,我的孩子就在绵阳很快就要回来了。我去给布丁买衣服,她长大了以前的衣服肯定也小了,买完衣服我都有点渴了,想去咖啡店里买杯牛奶,自从上次和薄牧野喝完东西之后我每次买喝的都会买牛奶。柳京还奇怪地问我,你怎么改喝牛奶了?我说它能补充蛋白质,让我没那么憔悴。我买好了牛奶准备离开,这时,在咖啡店里的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对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那背影好熟悉,可是我竟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不过我没有去打扰他们,拿着牛奶走出了咖啡店。走着走着,我突然醒悟,那个背影是连康!对,他还穿着去年我给他买的POLO衫,怪不得这么眼熟!我冲进咖啡店里,还好他们还在。我往那两个人走去,在女孩惊愕的目光中我在那个男人身后停下来,我轻声喊了一声:“连康。”
那人快速地转过头来,不是连康还是谁?他看到我惊得五官都挪了位置,就像看到鬼一样,其实我看到他也像看到鬼一样,此时他不应该在绵阳吗?为什么会在北京?“妃,妃妃?”
他紧张地都口吃了,连康一向冷静,难得看到他如此惊慌的模样。“你不是在绵阳吗?”
“啊,北京有急事我才回来的。”
他急忙解释,看我把目光落在他对面的漂亮女孩身上,他又说:“这是我的一个客户的妹妹,正好找我,”我打断他的话,那女孩是谁,跟他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北京:“有急事?为什么你上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没有说,那时候你还在绵阳,你坐什么能这么快就回来?”
“妃妃,你别着急,你听我跟你说。”
连康拉着我走出咖啡店:“我真的是有特别急的急事,我没跟你说我回来了是怕你着急,正好这几天的解救处于瓶颈中,我跟警察请了个假就先回来了,办完事明早就赶过去。”
他说的仿佛有点道理,可是我已经无法完全相信他,我看着他,他的脸已经由红转为正常的颜色,我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