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桌子的薄牧野母亲的眼神,她的眼中有责备,不满,还有厌恶。她以为我是故意的,我明明已经答应她了,却在关键时刻让自己的女儿出现。轩辕跑到了台下,她一脸的汗水,我知道不会是她的疏忽,轩辕是一个很靠谱的人,我特别让柳京跟她打了招呼,她不可能没有看好布丁。我的余光扫到站在一边的何欢伊,她悠闲地抱着胳膊看着我,我们四目相接,她冲我笑笑。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但是这么腹黑的事情很符合何欢伊的作风。我用眼神示意轩辕把布丁抱走,这时突然人群里有人问:“这个孩子是谁?别告诉我们,牧野,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人群中发出哄笑声,布丁有点害怕了,仰着头伸出手要我抱:“妈妈抱。”
我窘迫极了,这是我的孩子,她有权利随时随地让她的妈妈抱她,但是我是一个懦夫,台下坐着我的现任婆婆,我必须要给她留面子,她刚才亲口对我说让布丁暂时回避。我又让我自己处于两难之地,薄牧野突然弯下腰来,抱起了布丁,对着话筒说:“这个孩子叫布丁,她姓薄。”
台下更加沸腾了,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不是吧,这个孩子的父亲姓连,牧野,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不是你的孩子也可以姓你的姓?”
我的手在薄牧野的手里微微发抖,他重重地握了握,似乎在给我力量,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谁说不是我的孩子,你说的?”
台下的人不吭声了,薄牧野的话很有威慑力,他干脆抱着布丁牵着我的手下来敬酒,大大方方的,他对我说:“本来也不需要遮掩,这下更好。”
他坦荡荡,可是我却不敢看薄牧野母亲的眼睛,我亲口答应了她,现在却出尔反尔。我们走到薄牧野母亲这一桌,刚端起酒杯,薄牧野母亲就站起身来:“抱歉,我不太舒服,牧野,你们照顾好客人。”
说着就由小跑过来的何欢伊扶着,走出了园子。说不难受是假的,我让她失望了,我给她打了包票会顾及到她的颜面,但是我没有做到。我看着她的背影特别沮丧,薄牧野搂了搂我的腰:“别介意,我妈一直是这样。”
我扯了一个很不好看的笑容给他。敬酒刚刚结束,轩辕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妃妃,对不起,我没把布丁看住。”
“怎么搞的,我明明告诉你了,看好了布丁。”
柳京说:“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小心把你辞了!”
她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对不起妃妃,布丁在花园里玩的好好的,我见起风了就进房间给她拿披肩,谁知道一出来就不见人了,都怪我。”
“布丁。”
柳京抱着布丁,用手指她的小鼻子:“你不乖哦,阿姨让你乖乖待在花园里别乱跑,你怎么到处跑,万一跑丢了怎么办?”
“捉迷藏。”
布丁认真地回答我们:“我跟姐姐捉迷藏。”
“哪个姐姐?”
我问。“那个漂亮姐姐,她说跟我捉迷藏,找妈妈。”
我快速打开手机,找到何欢伊的微信,点开她的照片给布丁看:“是这个姐姐吗?”
布丁高兴地直点头:“对,漂亮姐姐!她还给我了宝石,说找到了妈妈再给我一颗更大的!”
布丁摊开手掌,肉肉的小手心里躺着一个红颜色的塑料假珠宝。何欢伊,我无力地笑了一下,就知道是她,她对我的敌意我得好好深究一下了。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姐姐,但是今天两姐妹同时在场,可是几乎没有交流,所以何欢伊那时候说是为她的姐姐鸣不平根本就是假的。柳京把布丁手心里的假珠宝扔得远远的:“不要那个,布丁,那个的边缘会把手给划破的!”
“啊,我的宝石,我的宝石!”
布丁叫着要去捡回来。“布丁乖,那个太粗糙了,明天妈妈给你买你喜欢的小魔仙项链。”
“我要我的宝石。”
布丁扁着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这小丫头有时候跟我一样固执。“走,姨姨带你去找更漂亮的宝石。”
柳京哄着布丁。“可是,姐姐说会送我宝石的,我都找到了妈妈了。”
我叹着气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是布丁的错,我不能跟孩子发火。一个女人走过来,把她的手伸到布丁的面前,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对璀璨的红宝石耳环。我抬头一看,是何如沁,她温柔地对布丁说:“你看,布丁,这个宝石好不好看?”
布丁瞧瞧耳环:“嗯,好看。”
“送给你了。”
“我不要。”
布丁摇着小脑袋,轩辕把她教得很好,不是她的东西她是不会要的。“这是奖励你找到妈妈的奖品,真的。”
布丁疑惑地仰头看着我:“是吗,妈妈?”
我赶紧推辞:“小孩子不懂,你拿回去吧,这么贵重。”
“没那么贵,都是人造宝石,样子好看而已,难得布丁喜欢。”
何如沁把耳环放在布丁的小手里:“这个是不是比刚才那个宝石还要漂亮?”
布丁点点头:“好漂亮,我能要吗,妈妈?”
既然何如沁这么说,我就接受了下来:“谢谢你,如沁。”
轩辕带着布丁进房间了,我和何如沁顺着人工湖慢慢地散着步。“陈妃,我和何欢伊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她主动说出她和何欢伊之间的关系,我挺意外的,难道刚才我们说话她听见了?我讷讷地应了一下。“她妈妈是我爸的二奶。”
她轻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太介意:“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不太好,他脾气暴躁,对我妈妈很凶,在我十岁的那年他把何欢伊的妈妈带进了我的家,从此家无宁日。”
她淡淡几句就描绘出何如沁不开心的童年,我沉默着不出声,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从小就见我爸打我妈,他是军人出身,参谋长,打打杀杀了半辈子,他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暴君,他觉得女人都是一种附属品,我的少女时代最大的愿望就是脱离这个家庭,带着我的妈妈离开那个家。”
何如沁眼中有浓浓的忧伤:“可是,一个人愿打,一个人就愿挨,我考上了美国的大学,我妈却不肯跟我去美国,她在那个家庭里继续隐忍着,压抑着,她曾经跟我说,死都不给何欢伊的妈妈挪地方,我不懂既然没有爱了,为什么还要坚持?”
她的话听得我浑身发冷,她朝我笑笑:“不好意思,在你的大好日子里说这些。”
“没关系,我愿意听。”
“突然很想倾诉,陈妃,你会让我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她拉紧肩膀上的大披肩,湖边风很大,很冷。“也许是童年阴影,看多了我爸打我妈,所以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长大了才知道我竟然喜欢女人。”
她苦笑着:“没想到童年阴影竟然会影响了我的性取向,如果我早点脱离那种家庭,不知道会不会好一些。我最内疚的是,拖累了牧野,拉着他陪我作戏了好多年。”
“我想,牧野并不在意。”
“我知道他不介意,不过幸好,他现在有了你。”
她欣慰地笑着,突然她的笑容收起来,变得沉重而严肃:“何欢伊和她的妈妈一模一样,也就是我爸的二奶,我妈妈四年前去世了,何欢伊的母亲以为她能名正言顺地变成我爸的合法妻子,但是我父亲一直不肯娶她,所以她妈妈一直没有名分,这是她们母女耿耿于怀的一点。”
她着重跟我说何欢伊,一定有她的道理:“何欢伊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从小就能看得出来。我和她没什么姐妹情感,但是她在外面很乐意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像她的妈妈一样虚伪。我和薄牧野结婚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很小,但是随着她慢慢长大,我在她看薄牧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东西。”
“什么?”
我隐约猜到了,只是想求证一下。“一个女人看男人的情愫,何欢伊很早熟,而且性格中有妈妈的特性,喜欢争夺,特别是对我,可是那时候她太小。不过她对牧野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她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全是牧野的剪报和照片,她搜集关于薄牧野的任何新闻,然后记录下来,每天晚上都会看。这几年我在美国,但是每次见到她,我都知道她并没有放弃。”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以前就曾经猜过何欢伊是不是喜欢薄牧野,但是又觉得一切太离谱,为什么又会和连康打的火热?不过,她的所作所为正好解释了,她为何这么敌对我。真是没想到,一个我以为已经跟我没有关系的情敌,我们之间的矛盾关系又延伸到我的这场婚姻里。冷风呼呼地吹着,吹动了我耳垂上长长的钻石挂坠耳环,何如沁捏住我在风中摇曳的耳环,对我一字一句地说:“何欢伊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你要小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