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希甜慌了神,急忙扯下时卉手上的和服往箱子里塞。我希望薄首长没有看到,这事就这么混过去了,谁知道他的眼睛特别好,客厅离餐厅还有段距离,他都看见了。“薄希甜,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啦。”
薄希甜支支吾吾地回答。薄首长突然站起来,往客厅走过去了。“把你身后的东西拿出来!”
“没有啦!”
“拿出来!”
薄希甜把她藏到身后的和服拿出来,哭丧着脸举到她爸爸的面前。薄首长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从婆婆的表情上知道这下一定死定了。短暂的沉默后,薄首长爆发出一声怒吼:“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吼得薄希甜和薄希希一哆嗦,手里的行李箱掉在地上,刚刚捡好的东西又掉了一地。零食,化妆品的包装袋上都有日文字。“薄希甜,薄希希,说!这些是什么?”
“是。”
薄希甜缩着脖子:“是和服!”
“和服是什么?”
“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哼:“是日本女人穿的衣服。”
“你也知道是日本人穿的衣服!你也知道!”
薄首长暴怒,把衣服狠狠地丢在薄希甜的身上,他的力气很大,这样一砸就把薄希甜给砸倒了,她摔在地上呜呜地哭。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薄首长大吼着:“谁让你们买小日本的东西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日本的东西?你们,你们。”
他突然回头环顾四周,恍然大悟地喊:“原来你们这几天是去日本玩了!原来如此!”
“孙司务长!”
薄首长大喊,孙司务长从门外跑进来:“什么事,首长?”
“拿棍子来!”
孙司务长看了眼地上的薄希甜和一边瑟瑟发抖的薄希希:“是。”
他便走了出去,很快拿来了一根很结实的棍子。看样子,是要实行家法吗?我沉不住气了,可是薄牧野紧紧拉住我不让我乱动。我看餐桌上,时军长只是关注着客厅里的动态,但是没有过去打圆场的意思,而时卉已经走回了餐桌边,坐在自己的位子里看手机,婆婆端坐着一动不动。大概薄首长在发怒或者实行家法的时候,全家人都不敢过去劝吧!薄首长高高举起棍子,薄希甜吓得尖叫,护着脑袋大喊:“爸,爸,你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会去日本,我以为就是去海南三亚的玩一玩,他们说带我们出去玩,又没有说哪里,而且那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给我们的,你知道我们都没有零花钱的,是不是,希希?”
薄希希点头如捣蒜,只有一瞬间我就知道我被出卖了。薄首长手里的棍子没有打下去,而是更加严厉地问:“谁,你说的他们是谁?和服谁给你买的?谁拉你们去日本的?”
“她,她!”
两根手指同时指向我。我连想死的心都有,我还以为我这几天又出钱又出力,这两姐妹会对我有了好感,但是我在她们心里只是一个可以为她们付钱的冤大头。我看到薄首长的目光慢慢转向我,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我死了,我死了。我在心里念叨着,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此时不应该是逞英雄的时候,但是嘴边一秃噜,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秃噜出来了。“是的薄首长,是我拉她们一起去日本玩的,东西和和服都是我送给她们的。”
我听到了薄希希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房间里突然好安静,除了火锅煮的咕嘟咕嘟的声音,然后就像死一般的寂静。薄首长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想此刻他手里要是有一把枪,估计我已经被打成筛子了。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高高举起棍子,我躲也没地方躲,只有闭上眼挨打的份。我已经听到了棍子在空中划过的风声,就在此时,薄牧野忽地一下子站起来,把我往他身后一拉,他举起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父亲轮过来的的棍子。“你干什么?滚开!”
薄首长咆哮着。“她是我太太,她没做错什么,就算她做错了,你也没有打人的权力。”
薄牧野掷地有声,他把我护在他身后。“我让你让开!”
薄首长大叫。“她请薄希甜她们去日本玩,买东西给她们,她做错了什么?”
“那是日本人的东西!你不知道我们的家规?你离家十年,你就不是薄家人了?薄家的家规你就不遵守了?”
“你所遵守的那些根本没有意义!”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我躲在薄牧野的背后,看到了婆婆责备的眼神。我轻轻拽了拽薄牧野的胳膊:“是我错了,我甘愿受罚。”
“你没错!”
薄牧野转过身子,温柔地注视我:“外面的马路上,十辆汽车有一半都是日产车,如果他能让所有的日货不要进入中国,那错的就是我们。”
我使劲朝他摇头,让他别说了,其实薄首长坚持的我能理解,作为他们这种刚正不阿的军人,对日本人有种特别的痛恨,抵制日货也是很正常的,我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她们去日本,活该我倒霉。“我不能抵制外面的日货,但是我能抵制我们家里的!”
薄首长猛地抽回棍子,紧接着就抡着棍子向我们抽下来,薄牧野眼明手快地将我护到他的身体下面,他张开双臂把我包在他的怀里,我听到棍子打在他的后背上的声音。棍子敲击到他的骨头,我挣扎着要挣脱出来,他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说:“别动,陈妃,别动!”
餐厅里乱作一团,我听见时卉的声音:“爸,爸您别生气了!”
然后是婆婆的:“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首长拉开,要是气到哪里怎么办?”
薄首长被拉开了,他呼呲呼呲地喘着粗气,时军长和孙司务长扶着他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他手里还拿着棍子,气的直喘气。我赶紧看薄牧野的脸,薄首长下手一定很重,他的脸色都变了,疼的眼睛眉毛挤在了一起。“牧野。”
我心疼地要哭了:“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孙司务长,去让医生来给牧野瞧瞧。”
婆婆说。“是。”
婆婆走到我们身边,极小声地说:“还不上楼去!”
我扶着薄牧野往楼上走,他被打的不轻,大半个身体都依靠着我,时卉站在薄首长的身后,一边给他按摩着后背,一边看着我们。总之,一顿好好的聚会被我搞砸了。回到房间,刚刚关上门,他就跌倒在地上,我吓坏了。“牧野,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掀开他的衬衫,背后都打紫了,高高地肿了起来,一拢一拢的,像稻田一样,看的我头皮发麻。“疼死了吧?”
我不敢碰他的后背,看到那些伤,我觉得我的手都麻了。“好久没这么挨过打了,多打几次就习惯了。”
他还笑得出来:“别这么紧张,我以前经常挨打,这次算轻的,有一次他把我关在房间里足足打了半个小时,他把他手边能找到打我的东西都给打断了才放手。”
我吸着鼻子,努力不掉眼泪,动不动就哭太没出息了。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怎样?我的家庭很变态吧?还想继续待下去么?我们回家吧,回我们自己家。”
我真有一逃了之的想法,但是婆婆跟我说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医生来了,也许是军医,他和薄牧野也认识,给他上了药,还跟薄牧野开着玩笑:“怎么,那么久没挨过打了,今天的背肿的格外厉害。”
“多打几次就会产生抗体了。”
薄牧野也笑着。我坐在梳妆台边上,不敢过去看薄牧野背后的伤。这个家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更要小心翼翼的,我只是没想到薄首长真的会动手,把他的家也完完全全变成了军营。薄牧野上完药,只能趴在床上,布丁好奇地也趴在薄牧野的身边:“为什么你要这样呢,薄叔叔。”
“叫爸爸。”
薄牧野跟布丁顶了下头:“以后布丁就叫我爸爸好不好?”
“好,你本来就是我爸爸,只是妈妈不让我这么叫。”
那时候我和薄牧野还没结婚,和连康又没离婚当然不能让布丁那样乱叫,孩子不懂,她对连康的记忆少得可怜。有人敲门:“牧野,我可以进来么?”
是时卉的声音,我还没说可以,她已经推门进来了,一瞧见薄牧野的样子,就笑了起来。“真是的,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顶撞爸,这挨了一顿好受吧?”
她喊薄首长喊爸爸,刚才这么一闹,我都忘了问薄牧野了。时卉走进来,仿佛没看到我的存在,直接坐在薄牧野的身边,拉开他的衣服看了一下:“哦喔!最近是不是没有健身?肌肉都缩回去了。”
“吃完饭了?”
薄牧野坐起来,理了理衣服。“刚才那么一闹,火锅也煮糊了,李阿姨他们在重新弄,休息一会就下去,陪你爸喝几杯道个歉不就过去了么?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跟他硬顶,最后气了他伤到你,两败俱伤。”
时卉说的颇有道理,她发现趴在一边的布丁,勾起嘴角笑了笑。“这孩子挺可爱,你别说,真有点像你。”
“她就是我女儿,当然像我。”
薄牧野微笑着把布丁举起来,他一使劲就牵扯到背后的伤,我赶紧跑过去把布丁接过来。“背后有伤呢,也乱来!”
时卉靠在床头,仿佛那是她的床,笑嘻嘻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