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打我，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打过我，我没有父亲，只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她从来舍不得打我一巴掌，今天是第一次。她下了很大的狠手，我想我的脸一定肿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我站在我床前的我妈流眼泪。眼泪成串地从她长满鱼尾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哭停不下来，我才慢慢感觉到后怕。从我买水果刀到我去找连康和何欢伊的整个过程，我都带着一种悲壮的快意恩仇的快感，我觉得就算我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甚至于伟大的母亲，但是我是一个可以为了女儿不惜一切的母亲。但是我妈的眼泪让我开始反省，我当时头脑发热，整个人都是燃烧的状态，一直想着如何杀了他们给布丁出口气，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我承认那时候我把我妈，还有薄牧野都忘得光光了，心里只有仇恨。“陈妃！你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没有想过你还有一个妈？有没有想过牧野？你就这么自私地去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妈扑过来捶我，她满头的波浪卷儿敲打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郁的发胶的味道。这是我妈的味道，她喜欢用这种发胶，从年轻时用到现在，她的脑袋埋在我的胸口，我清楚地看到白发夹杂在她的发丝中间，非常多非常明显。我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我妈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我都没有察觉，这几年我沉浸在自己凌乱不堪的生活当中，每个人都围着我转，他们怜惜我，珍惜我，我一直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惨的人。“妈。”

我搂着她的肩膀，她的肩膀枯瘦，单薄：“妈，我错了。”

“妃妃啊，妃妃啊！”

我妈搂着我的脖子，她的眼泪流进我的衣领里，冰一样的温度：“你和布丁都是妈的心尖肉啊，你们哪一个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能活了！你知不知道当牧野从你的包里拿出那把刀的时候妈的心里多难受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么傻啊！”

我搂着我妈，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陪着她一起哭泣。我承认我自私了，我只想着替布丁出气，其他的我都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也是一个女儿，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家庭的儿媳妇。我和我妈抱着哭了很久，柳京眼睛潮潮地从外面走进来把我妈扶起来，然后她顺势在我的肩膀上狠狠掐了一下。“干妈，咱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我们去洗手间洗洗脸。”

她扶着我妈走出了病房。我还哭的停不下来，薄牧野坐在我的床头，用纸巾给我擦掉眼泪。我把我的脸伸过去，他声音闷闷地摸了下：“肿了。”

“我是让你打这一边，你打我吧，我错了。”

他却放下手，干脆转过身去不看我。我最怕他这样，我不怕他打我，也不怕他跟我大吼，但是就是怕他生气不理我，我攀住他的肩膀看他的眼睛：“我错了，牧野，下次我再也不会这样没头脑了。”

他不理我，背后僵直的，像一个大铁板一样。“牧野，当时我几乎疯了，我满脑子都是想找他们报仇，什么都想不到了，你也知道我的脑回路就是这样简单。”

我趴在他的后背上不停地述说，终于他的后背似乎软了下来，他转过身，他的眼睛里有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陈妃。”

他说。“嗯。”

我点着头。“下次，这种事情，请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