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房子塌了。萨爽缓缓转过身,忍不住怀疑小花园里发生了局部地震。她沿着小径往里走,视线被两旁的雪松阻隔,只能看到尽头的喷泉池依旧完好无损,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假山没榻,那刚才的动静是从哪来的?萨爽怀疑自己听错了,仰起头往天上看了看。这大秋天的,晴空万里,不可能突然打雷。她重新看向前方,两手握成拳状,提着一口气,非常警惕地走到喷泉池前面。左右环顾一圈后,没发现有什么猫狗的身影,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损坏。难不成真是听错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脸狐疑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诡异的小花园。还没找到祁嘉述,她得赶紧回教学楼。刚走出去半步,身后又传来“咚”的一声。这次她彻底听清楚了,是东西倒地的声音!萨爽猛地转回去,视线越过眼前的假山,落到后面四角凉亭的宝顶上。这会儿凉亭里不该有人,怎么会有动静。她沿着圆形喷泉池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假山后的凉亭一点一点出现在她视野里。还未看到凉亭的全貌,地上一只帽子猛然闯进她的视线。是祁嘉述的帽子!萨爽心里一紧,迈开大步往前走。刚走出不到三步,她就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下。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往日简洁古朴的凉亭此刻如同遭遇洪水猛兽一样,灰白色的石桌裂成好几块横陈在地上,碎屑溅得满地都是,原本固定在地上的几个石凳此时各奔东西,倒在了石桌的残躯周围。祁嘉述背对着她跪在地上,后背大幅度起伏,呼吸的声音却很轻,轻到她只凭声音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直到发现他的手在流血,萨爽才终于回过神来,四肢虚浮地往前奔了一步:“祁嘉述!”
祁嘉述猛地回过头来,口罩遮住了他的脸,萨爽只能看到他两眼通红,眼神仿佛某种被囚禁在牢笼中的凶猛野兽,狠厉嗜杀的气息遍布全身。有那么一瞬间,萨爽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祁嘉述。或者说,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人。她想离开,双脚却不听使唤。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手心窜出一把冷汗。“走!”
祁嘉述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低得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他说话了。他是祁嘉述。萨爽感觉身体仿佛突然解除封禁,原本僵硬的双腿一瞬间恢复知觉。她往前走了一步,想离祁嘉述更近一些,眼睛紧紧盯着祁嘉述的脸,想从他的眼神中捕获一些能让她继续靠近的东西。祁嘉述的胸口仍旧在剧烈起伏,他转过身来看着萨爽,在眼神收紧的那一刻,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的石凳上。萨爽以为自己会失声尖叫,但她没有,她只是颤抖了一下肩膀,静静地看着石凳转眼裂成碎石块。“别过来。”
祁嘉述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压制自己的呼吸,连正常说话的余裕都没有。萨爽艰难地咽了咽嗓子,试探着向前伸出一只手:“你怎么了?”
祁嘉述闭上眼睛,两手紧紧握成拳状,全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看起来如同一万只蚂蚁在同时噬咬他的肉体。萨爽直直地看着他,原先的恐惧不安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感同身受的痛苦。虽然祁嘉述看起来很奇怪,很恐怖,可她能感觉到祁嘉述正在挣扎,在抵抗,在承受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眼泪来得很快,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眶就已经湿润。祁嘉述艰难地睁开眼睛,汗滴顺着头发落到地面上。他抬头看了萨爽一眼,两手撑着地面,缓慢地挪向凉亭一角。在萨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咬着牙挥拳砸向身侧的亭柱,凉亭在轰隆声中猛然塌了一角。坠落的瓦片顺着宝顶砸下来,一部分碎裂在凉亭外的绿化带里,一部分砸在祁嘉述身上,他脸上的口罩由里向外慢慢晕出一丝血迹。萨爽眼里的泪滴应声而下,重重砸在她的鞋面上。“走啊!”
祁嘉述喉咙沙哑地喊出声来。萨爽站在原地没动,平日里神采飞扬的两只眼睛此刻写满了惊惧,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下巴滴落。如同失声一样,心里千万种声音拥堵到嘴边,可她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祁嘉述晃晃悠悠地从原地站起来,动作迟缓地走向另一边亭柱。在他挥出拳的那一刻,萨爽从凉亭外奔向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倒在凉亭外的石板路上。空气仿佛停止流动,周遭一片静谧。萨爽低头看着身下的祁嘉述,双手颤抖着揭下他脸上带血的口罩,看到他嘴边的鲜血时,眼泪带着灼人的温度滴落在祁嘉述脸上。祁嘉述眼睛微闭,在满口血腥味的混沌中,蓦地尝到一丝眼泪的苦涩咸味。眼前的萨爽面容模糊,他能感觉到萨爽的手正捧着他的脸,湿热的液体不断滴到他的脸上、唇上。彻底的绝望排山倒海般涌向他,祁嘉述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