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萨爽头一回狼狈成这样,像躲追兵似的使劲蹬着自行车往家赶,心里打鼓一样咚咚直跳。祁嘉述那句“我想让你跟我考同一所大学”在她脑子里来回播放,每一个单字她都知道什么意思,可排列组合在一起后,就变化出了千万种意思。要是搁在以前,她可能直接就按字面意思理解,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脑子里正模模糊糊地笼罩着一层别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彻底想清楚,祁嘉述突然向她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无异于往她乱糟糟的脑子里又加了一股催化剂,要是她没马上离开的话,可能下一秒就会问他:“祁嘉述,你是不是喜欢我?”
好险,幸亏撤得快。萨爽一边往家里狂奔,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屋子里黑洞洞一片。她没立刻开灯,在黑暗中摸索到沙发,一屁股坐进去,胸口起伏不定。方才从祁嘉述家落荒而逃时,她急匆匆扔下一句:“我爸给我炖了排骨,再不吃就凉了!我先走了!”
虽然没来得及回头看,不过祁嘉述当时的表情应该是一脸懵吧……现在坐在自家沙发上,她稍微缓过神来了,开始暗暗后悔,心想方才好端端的,她跑什么跑,祁嘉述不就说了一句考同一所大学吗,直接回一句自己考不上不就完了,干吗要着急忙慌地跑回家来,搞得自己像神经病一样。萨爽向后仰倒在沙发里,两条胳膊搭在靠背上,静静看着乌漆嘛黑的屋顶,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只好起身去开灯。屋子里瞬间变得亮堂堂的,萨爽把书包往旁边一扔,准备去厨房烧点水。电热水壶通电后发出嗡嗡的响声,旁边的厨台上扔着一捆水芹菜,看起来有些蔫了吧唧的。萨爽随手把菜翻了翻,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欲哭无泪。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事——刚才走得太急,把菜落到祁嘉述家了!与此同时,客厅里传来一阵声响,是她的手机铃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萨爽犹犹豫豫地揿下接听键:“喂?”
“你把菜落到我家了。”
“……哦。”
“我给你送过去?”
“啊?不用不用,就放你们家吧,送你了!”
那头一阵沉默。萨爽捏着手机,感觉手心出了一层汗。片刻后,祁嘉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特意来这边买的菜吗,就这么送给我……没关系吗?”
萨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关系没关系,我家还有很多,那菜放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明天让你家阿姨给你炒炒。”
祁嘉述没应声,萨爽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事我就……”“有事。”
祁嘉述这次答得很快。萨爽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焦灼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判词。她正手心狂冒汗,祁嘉述问了一句:“排骨……吃完了吗?”
萨爽:“……”所幸祁嘉述并不是真的关心排骨的事,很快又说:“你说答应我一件事,说话算话吧?”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不管怎么躲都躲不过去,萨爽心一横,说:“算话,但你不能提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考清华,你也知道的……我考不上。”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很多。那头没再说话。萨爽举着手机靠在客厅的墙上,脚尖一下一下地点地。说来也奇怪,以前她觉得考大学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她也没想过非要上什么好大学,可是祁嘉述说了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后,她忽然就觉得说出自己“考不上”这三个字很难。门外响起一阵塑料袋互相摩擦发出的悉悉率率的声音,萨爽神经一紧,捂着话筒小声说:“我爸回来了,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没等祁嘉述答话,飞快地挂了电话。老萨进门时,正好看到萨爽鬼鬼祟祟拿着手机,看起来像是刚给谁打完电话,原本的好心情立马晴转阴,把手里的袋子堆到门口:“又跟那小子联系呢?”
萨爽把手机塞进兜里,表情迅速恢复自然:“您说谁,争鸣啊?我刚跟她问了问今天的作业,还挺多的。”
“呦呵,闺女,你爸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这么热爱学习呢?”
老萨斜了她一眼,“给那小子打电话就说打电话,别胡扯其他人,你是我闺女,我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萨爽被老萨当场戳穿,也不气恼,两手背到身后,原地踮了踮脚尖,咬着嘴唇说:“您爱信不信,我要回屋写作业去了。”
她这些小动作被老萨尽收眼底,老萨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回房间,没好气地一个人站在原地嘀咕:“果真是闺女大了留不住。”
——早上进教室的时候,萨爽做贼似的先往祁嘉述座位上瞄了一眼,见祁嘉述还没来,这才大摇大摆地坐到自己位置上,放心地开始吃煎饼。正吃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从频率判断,不是方阔,也不是许知琢。嘴里的煎饼猛地在牙齿间打了个滑,舌头紧接着一阵刺痛,萨爽表情狰狞地放下煎饼,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使劲咽了咽口水,没尝到血腥味,这才松了一口气。身旁传来一声关切的问候:“你没事吧?”
萨爽摆了摆手,嘴里含糊不清,等舌头的痛感稍微过去一阵后,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咬到舌头,这下连头都不敢转了,仿佛脖子突然成了摆设,只能僵硬地看着自己正前方的位置。班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萨爽连煎饼也顾不上吃了,抓起书来假装在认真早读,读着读着,耳朵里又进来一句:“昨天晚上,我想说……”“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萨爽突然提高音量,极其突兀地把祁嘉述的声音盖过去了。一整个早自习,大部分人都在打盹,就算背课文也背得心不在焉,只有萨爽一个人精神抖擞,背诵课文的声音大到连语文老师都忍不住下来转了两圈。方阔实在困得不行,回头问她:“你昨晚上嗑药了?怎么这么有精神?”
萨爽不理他,继续大声读课文。方阔只好告饶:“大姐,小点声儿吧,我这还想补会儿觉呢。”
萨爽依旧保持着骇人的音量,一脸严肃地看着那本必背古诗文的小册子,嘴里哇啦哇啦念个不停。方阔没辙,只好卷了两张纸巾塞进耳朵里,回过头趴在桌上使劲入睡。就这样逃避到早自习结束,铃声刚一响,萨爽立马闭上了嘴,准备拿杯子出去打水,结果还没起身,手腕被人隔着过道一把握住。祁嘉述坐在座位上,转头看着她:“逃避不是办法。我又想到了一个B计划,你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