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萨爽家开始,老萨一直对他很和善,把他当成小辈来关照,可自从上次老萨冲到家里把萨爽带走后,就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他能理解老萨作为一个父亲在那种情况下对他产生的敌意,自己的女儿因为他而彻夜未归,老萨没对他动手就已经算很客气了。今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老萨又像从前那样跟他说话,和他交流,甚至在言语试探间给了他一次表明决心的机会。老萨没有因为他还未成年就彻底否定他的一切,相反,他给了他平等对话的机会,可他却无法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冷静地许下应许的承诺。他像个小孩一样落荒而逃,狼狈不堪地躲到这个路灯照不到的小角落里。小花园前面的空地上有小孩在玩滑板车,热闹欢快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没人注意到小花园背面还坐着一个人。他很想大喊几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是现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现状,想努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这该死的菌种竟然在这个时候变异了!对于未来的想象,做过的和萨爽有关的规划,现在都变成了幼稚的笑话。脖子上那把看不见的刀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除了按部就班地等死,他什么也做不了。手机在兜里“叮”地响了一声。祁嘉述摸出来看了一眼,萨爽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到家了没。他回了俩字。【到了。】回完消息,他把手机摁灭,继续坐在长凳上看着树影发愣。手机的来电铃声又响了。祁嘉述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摁下接听键的时候叹了口气。“你到家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萨爽的声音依旧很欢快,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埋怨。“怕你已经睡了,”祁嘉述声音低沉,“……就没打。”
“这还不到十点呢,我怎么可能现在就睡,对了,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下周二有篮球赛,你来不来看,很精彩的,咱们班对十六班。”
下周二。说起来,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学校了,中途老胡打电话过来问了几次,除了叮嘱他保持学习节奏外,倒也没催他尽快回学校上课。大概老胡也知道,他在学校和在家基本一样,在家的学习时间还比学校更长一些。毕竟在家的时候,没人会像在教室里一样转过头来隔着过道跟他说笑话,也没人会让他分心频频转头往右看。萨爽不在,他能更专心一些。“祁嘉述,你怎么不说话了,下周二你是不是有事呀?”
萨爽问。祁嘉述回过神来:“……你希望我去么?”
“啊?”
萨爽笑了一声,“我当然希望你来了……要不然又要好长时间见不到你。”
“好,那我去。”
祁嘉述答得很快。说完,祁嘉述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神经系统已经名存实亡,不等大脑发出指令,嘴就已经自作主张给出反应了。萨爽想见他,他除了说“好”,嘴里再也蹦不出别的答案。“那好,下周二见,晚安!”
萨爽说。“晚安。”
祁嘉述说。“嗯,晚安。”
萨爽说。“……晚安。”
祁嘉述笑了笑。“你怎么还不挂?”
萨爽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憋笑。“我在等你挂。”
祁嘉述说。“呀,你还挺上道,”萨爽咯咯笑了两声,“那我挂啦。”
“嗯。”
祁嘉述弯了弯嘴角。萨爽挂了电话,周围小孩嬉闹的声音重新变清晰,祁嘉述从原地站起来,心情忽然变得轻快了一些。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听到萨爽的声音,一些沉重的东西好像自动减轻了重量,心里松开一个口子,一切就慢慢变得豁然开朗了。管他呢!就算时间不多了,起码他还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与其在郁郁寡欢中浪费时间,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每一个值得高兴的节点。下周二就是一个节点。那天他得打扮帅点,起码得比方阔帅。祁嘉述边往家走,边怀疑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明明前一秒还丧气到恨不能找个湖跳进去,下一秒听到萨爽的声音,就又莫名开心起来。想到萨爽方才挂电话时磨磨蹭蹭不想挂的样子,他觉得就算死神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能不知天高地厚地笑出来。真是病得不轻。——祁嘉述没参加期中考试,全校第一名的宝座久违地重新回到一班手里。“现在整个一班都疯了!”
冯登眉飞色舞地蹲在凳子上,手里捏着半包干脆面,“老宋直接在班里下了死命令,说一班全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誓死守住全校第一名的位置,还说这事关冲刺班的荣誉,要是下次再丢了这个位置,就是整个一班之耻,是冲刺班之耻!”
秦争鸣笑得很无奈:“有这么夸张么,一班不是就拿过一次全校第一吗,还是在祁嘉述没转来之前。”
“可不是嘛,”冯登把干脆面捏得更碎了一些,仰起脖子往嘴里一倒,嘎嘣嚼了几口,“不过咱学校历届都是一班的人轮流坐第一名的宝座,连二班都轮不上,这回让咱四班捡了便宜,那老宋可不得着急嘛,他都当惯校状元的班主任了,要是在咱们这一届栽了跟头,我都怕他血压升高提前退休。”
“校状元就不用那么认真了吧,我倒是挺期待,”秦争鸣握着笔笑了笑,“要是祁嘉述以后成了市状元,老胡会不会笑到缺氧,直接晕倒在红榜前。”
“市状元,那可不是吹的啊,还有人实验高中在呢,”冯登一脸严肃地摇摇头,往嘴里又倒了一口干脆面,“班长大人,依小的看,市状元被实验高中包揽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咱们市的市状元每年都是省状元,几十年都没出过意外,要是后年让咱祁爷给咱考个省状元,咱祁爷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要不要赌一包干脆面,”秦争鸣心情不错,转头给了冯登一个笑脸,“我赌祁嘉述后年一定是市状元。”
“那省状元呢?”
冯登被秦争鸣的笑容闪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秦争鸣伸出一根手指:“再加一包,我赌他也是省状元。”
“班长大人,”冯登往前凑了凑,“小的看您今天心情不错,是有喜事吗?”
秦争鸣弯了弯嘴角:“没有啊,就跟平时一样。”
冯登眼睛一眯,觉得事情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万年冰山脸的班长大人突然对他展露笑颜,这背后,一定有惊天隐情!没等他打听出有什么隐情,方阔抱着篮球从前门冲进来:“班长,我听体委说,这次水还是班费报销?”
“嗯,”秦争鸣抬头看他,“老胡说的。”
方阔弯下腰,把声音放低了一些:“上次不是有人不服么,水我买就行,别用班费了。”
“我知道你财大气粗,”秦争鸣无奈地笑了笑,“不过篮球赛是集体活动,买水算是集体活动的开销,应该从班费出。”
“又没几个钱,我买就行,”方阔抬脚勾过一张凳子坐下,“为了这百八块钱让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犯不上。”
秦争鸣冲宋田田那边使了个眼色:“钱都在支书那,你非要买的话,跟她说吧。”
“行,我跟她说一声,”方阔抱着篮球就朝宋田田去了,“支书,班费在你这是么?”
“对啊,”宋田田抬头看他,“买水是吧,下午我直接去超市买了拎到篮球场,放心。”
“不是,”方阔重新勾过来一张凳子坐下,声音再次压低,“我是说,别用班费买水了,我买就行,篮球队没几个人,一箱就够了,花不了多少钱,我先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再买重了。”
宋田田啧啧一声:“你有钱也不用这么败吧,咱们班又不是没有班费,哪有让你花自己钱买水的道理。”
“这不是上次有人不愿意吗,”方阔有点没耐心了,眉毛拧到一块,“反正水也不是全班人都喝,就别用班费了,省得你跟班长再被人嚼舌根子。”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宋田田露出一个神秘笑容,“为了保证班费花得公开公平公正,我已经采取了措施,你跟其他队员就放心吧。”
篮球赛在下午大课间,作为高二实力最强的两个队,四班和十六班的人还没上场,场边就已经围了好几层人。看阵仗,就是决赛也没这么热闹。方阔领着队员在场上热身,围观人群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尖叫,萨爽低头看了看手机,表情有点焦灼。再有十分钟就正式开赛了,祁嘉述怎么还没来。“哎,”秦争鸣碰了碰她的胳膊,“说良心话,方阔在球场上还是挺帅的吧。”
“还行吧,他就爱耍帅,”萨爽往场上看了一眼,也碰了碰秦争鸣胳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声音小得只有秦争鸣能听见,“还是老许更帅。”
“你客观一点,”秦争鸣抿着嘴唇笑起来,“方阔的实力从初中就是校队水平,咱们班没人比他更强。”
“行~方阔实力最强,老许打球最帅,我雨露均沾地夸一夸……”萨爽还没说完,人群外围传来一阵格外夸张地惊呼。听动静,来人比方阔的风头还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