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高烧不退时戴着呼吸机的样子，突然开始恨自己这个过后就忘的毛病，她当时怎么就没多想想，到底得是什么性质的发烧才需要戴呼吸机。那之后第二天，祁嘉述的妈妈就回来了，且再也没走过，祁嘉述明明说过他爸妈常年在国外工作，都已经十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祁嘉述，他妈妈怎么会突然就回来呢。祁嘉述原先根本不怕冷，可那天去他家，他却披着毛毯。再往后有一天，明明已经到了放学的点，祁嘉述却迟迟不走，她在车棚等争鸣的时候看见祁嘉述穿了一件之前从没见他穿过的厚厚的羊毛大衣从教学楼出来……种种迹象，无不印证着祁嘉述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可恨的是，这些事她明明都知道，当时怎么就没多想想呢！这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一环扣一环地指向同一个方向，她想要跟祁嘉述求证，却又怕得到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答案。末了，只能声气不足地问他：“你过完年会回来吧？”

祁嘉述迟疑了一秒没回答。只一秒，她的心如坠冰窟，说不清到底是伤心更多，还是绝望更多，毫不讲理地喊道：“祁嘉述，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再也不去参加剩下的训练了！让你费的那些心思全都打水漂！不光是这样，我还会立马忘了你，永远也不要再记起你！”

“萨爽，你听我说……”“好，你说。”

萨爽激动地打断他，声音有些颤抖。真有了说的机会，祁嘉述却突然沉默了。“你说啊，我不是让你说吗，”萨爽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你想说什么，说你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担心？我告诉你，不可能，只要你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都不会停止担心。”

“萨爽……”祁嘉述艰难地开口，“我会回去的。”

“什么时候？”

“……现在还不能确定。”

萨爽苦笑：“所以之前我问你是不是过完元宵节就回来，还说早了是吧。”

这通电话，两人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还长。良久之后，萨爽终于冷静下来，轻声说道：“祁嘉述，如果你真的在经历很辛苦很可怕的事，别瞒着我。”

说着说着，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要瞒着我。”

——除夕晚上，老萨舍弃了八点以后的生意，早早回家整了一桌好菜。电视里在播春节联欢晚会，萨爽挨着给秦争鸣和方阔发了拜年消息，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方阔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方阔穿着沙滩裤站在海边，背景里海天一色，旁边是满脸沙子的方达，方阔一条胳膊搭在方达肩膀上，手里还抓着一把沙子，笑得露出了后槽牙，萨爽稍一联想就猜到方达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准是方阔弄的。这货就爱欺负他弟弟，方达明明是个可爱的小胖子，也不知道他怎么下得去手的。萨爽看着照片正在笑，老萨问她：“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你看方阔傻不傻，”萨爽把手机举到老萨跟前，“笑得跟个二百五一样。”

老萨凑过去看照片，正露出长辈的慈爱笑容时，萨爽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像是有消息进来了，紧接着就看老萨的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弯：“你怎么还跟他纠缠不清。”

萨爽迅速把手机收回来，一看是祁嘉述的拜年消息，内容还挺正常的，没什么不适合家长看的字眼，顿时就理直气壮了，挺直腰板说：“爸，您这都什么腐朽思想，同学之间发个拜年祝福就是纠缠不清了？那方阔还给我发了呢，您怎么不说我跟方阔纠缠不清。”

“方阔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品绝对没话说，”老萨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这小子就不一定了，我可不得防着点。”

从老萨的用词就能听出他对祁嘉述有挺大的敌意，萨爽一脸不高兴：“您又不了解人家，干吗怀疑人家的人品，祁嘉述他只是没方阔那么能说，人品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我不了解他？”

老萨冷哼一声，“我是不稀的说，论责任心，这小子跟方阔差远了。”

萨爽气到险些拍桌：“爸！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说祁嘉述，您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去年冬天新闻说有个小孩在人民公园掉湖里了，您还记得吧，您知道是谁救的吗，就是祁嘉述救的，那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他不顾危险就跳下去救人去了，您居然还说他没责任感，您简直是……简直是要气死我。”

看萨爽急赤白脸的样子，老萨既无奈又觉得好笑：“还说没跟人家纠缠不清，没纠缠不清你急什么，我跟你说，那不叫责任感，那叫逞英雄，男人真正的责任感是照顾好妻小，别的都扯淡。”

“他连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都救，您还觉得他没责任感……算了，我跟您有代沟，”萨爽赌气似的夹了满满一筷子菠菜塞进嘴里，一边大嚼特嚼，一边频频摇头，“您对他的偏见已经到了连您亲闺女都无法理解的地步，真的，无法理解，只能说您越来越不讲理了。”

“嘿，你还因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子在这批评起你亲爹来了，”老萨端着酒盅笑了，“那以后等你嫁人了，是不是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是您太固执，非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家，”萨爽把嘴里的菜咽下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点什么，眯起眼睛看向老萨，“爸，您不会是——吃醋了吧！”

“胡说，我有什么好吃醋的，”老萨还在强撑着那点面子，“等你长大了，你爱跟谁走跟谁走，没长大之前，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切，还说不是吃醋，”萨爽心情很好地撇了撇嘴，“我在您这儿，哪有长大的一天。”

正说着，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萨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祁嘉述打来电话了，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手机铃声是老萨的。老萨已经接起来了，声音异常洪亮：“喂，老秦啊，咱们这岁数就不用专门打电话拜年了吧，明天一起喝酒……什么，争鸣不在家？没给孩子打电话问问吗……不接电话？那也得接着打啊……”老萨边说边给了萨爽一个询问的眼神。萨爽听着也很着急，摊手说：“我不知道啊。”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他们还能帮争鸣打个掩护，可现在是除夕夜，哪有人不在家过年到处乱跑的，老萨把电话挂断后，跟萨爽说：“穿衣服准备出门，争鸣这孩子找不着了，咱俩一起去帮着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