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阔在城西奶奶家的三层独栋别墅里度过了正式的十八岁生日。本来方阔没觉得有多隆重，看别墅的布置就跟个酒会似的，直到看见自己奶奶身穿旗袍，脚蹬小高跟皮鞋，还戴着成套的祖母绿首饰从楼上下来，这才意识到他爸这是来真的了，怪不得头一天晚上再三叮嘱他穿提前定制好的西装——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都隆重打扮了，他作为“主角”哪能随随便便穿身儿运动装就过来。方阔赶紧去搀他奶奶，顺便打趣老太太：“奶奶，您今天的打扮可真绝，我都担心待会儿一群老头儿跟屁股后面要你联系方式。”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

老太太被自己大孙子逗得合不拢嘴，笑着用橘皮百结的手去拍方阔后背，实际上却一点劲儿也舍不得使，生怕把自己大孙子打疼了。“小爽和争鸣没过来啊？”

老太太环视一圈后，转头问方阔。“没，我昨天跟她俩一起吃了饭，算是提前过生日”方阔亲热地搂着老太太，手悄悄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这场合，她俩不愿意来，来了也不自在。”

这衣服太不舒服了，对于穿惯运动装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活受罪。“好长时间没见俩孩子了，还怪想她们的。”

老太太一边跟客人点头致意，一边小声嘀咕。“行，过两天我叫她们过来玩。”

方阔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着点头微笑，就是笑容有点僵硬。经过一整天的迎来送往，方阔累得腰都挺不直了，比打一天球还累。来的客人里，十个有九个他都不认识，在方成元的介绍中，他挨个跟客人打招呼，到最后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只有寥寥几个好像在新闻里看到过，所以留了一点印象。最让他无语的是，有几个客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不认识叔叔了？”

正当他想破头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叔叔”时，对方又高兴地对方成元说：“上回见还是个刚百天的小不点，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比划划，仿佛刚百天的方阔就跟个小鸡仔那么大。宴会结束后，方阔换下西装，准备当晚就在奶奶家睡了，还没等他换上睡衣，卧室门被敲响，方成元在门外说：“衣服不用换，直接回家。”

方阔转头喊了句：“我今晚不回去了，在这陪我奶奶。”

“别废话，穿好衣服下来，车在外面等着。”

方阔烦透了方成元这种没得商量的语气，但他现在着实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带着满肚子火气把西装重新穿好，扣子也不认真系，领带随意搭在脖子上，出门的时候活像个穿西装的街头二流子。回去的路上，方阔坐在副驾，不断从后视镜偷瞄后座的二老，老妈程嘉慧微微眯着眼睛靠在老爸肩上，妆发一丝不苟，神情带着一丝疲惫，老爸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两只手把老妈的手包在手心里。看着这一幕，方阔心底无端生出许多温情来。虽说这俩大忙人平时管他管得少，可每次想起俩人结婚二十多年还恩恩爱爱的模样，就觉得很幸福，起码他是带着爱和期许来到这个世界的，虽然亲子时光没有那么多，但奶奶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该有的宠爱他是一点也没缺过。不过这点温情在到家之后，就被方成元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九月开学，你不用去学校了，去英国留学，那边学校我已经安排好了。”

“留学？我高中都没毕业呢。”

“这你不用管。”

方阔气得想骂人，看着桌上的烟灰缸，想起这玩意上次差点飞他脑袋上，只好深呼吸两下，尽量平静地说：“我不想去。”

“怕一个人独立生活？”

“不是。”

“方阔，”以前方成元每次喊他全名，都代表着要有坏事发生，这一声喊完，方阔感觉后背都麻了，只听方成元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成年人了。”

“……对，我是个成年人了，”方阔觊着方成元的脸色，咽了咽嗓子，尽量让自己不露怯，“我要自己做自己的主。”

方成元冷笑一声，语气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从年龄上看，你是成年了，那我问你，从能力上看，你成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