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上重新见到萨爽，安书华按捺不住起伏的心绪，想把祁嘉述这几年的生活全都告诉萨爽，祈盼这个女孩能将他拉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祁峰拦住了她。不能着急，这事不只是小述一个人的事，一切还要看萨爽的意思。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如果萨爽已经另许他人，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打从婚礼仪式上见到萨爽开始，安书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萨爽。萨爽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然而，萨爽身边的男孩，以及那男孩的家人，如同一盆凉水直直从她头顶一浇而下。他们看起来是那么亲密。如果男孩是萨爽的男朋友……那她的希望将彻底破灭。在安书华将寄托希望的眼神投向萨爽时，祁嘉述也在看着萨爽。老院长正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那篇引起学界热议的文章，可他的眼神却无法专注在老院长身上。过去的五分钟里，他经历了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两次强烈心理波动。一次是从人群中看到萨爽，一次是老院长来到他身边。前者让他绝望，后者带给他希望后又将他抛进更深的绝望。他无法面对萨爽。只要看着她的脸，他就会想到，她还这么年轻，她的生命本应该如同火种一样顽强热烈，可事实却是，她可能只剩几年时间了。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刚进入这个领域时，他看到的只是冰山浮在海面上的一部分，可全身心地投入七年时间后，才发现海面以下的部分超乎他的所有认知。他在这个令人痛恨的疾病面前，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那些夜以继日的努力，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如果存在以命换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命换给萨爽。可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好事。老院长过来时，他以为周文韬没有骗他，真的有国内的研究团队也在做这件事，并且做出了成果，可老院长随后的话，彻底将他燃起的希望覆灭。他终于明白，哪怕很多人对这个领域感兴趣，依旧没有人在解决问题上取得实质成果。祁嘉述坐在众多学者中间，望着不远处眉眼含笑、风华正茂的萨爽。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如同沉入无人的黑暗海底，只因一缕微弱的光，他始终无法放弃挣扎。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游上去，抓住那丝光亮。直到婚宴结束，除了短暂的对视和微微点头，萨爽和祁嘉述再无别的交集。周文韬，方阔，以及安书华、祁峰夫妇，所有期盼他们相遇的人，无不惊讶于这场精心策划的重逢会以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方式结束。婚宴结束后，萨爽陪同方阔一起离开，从跟新人道别开始，全程表现得体，挥手道别时的表情管理，堪比参加赛后颁奖。直到上了车，接到争鸣的电话，这才跟泄了洪似的，哭得只差把车淹了。方阔转头看了她一眼，给她递上一包纸巾，此刻他也在哭，泪都往心里流了，表情仍旧带着点混不吝。还求婚，求个屁婚。虽然不知道萨爽和祁嘉述今天中了什么邪，但他已经看明白，在这俩人中间，他连个缝儿都没有。“去争鸣那儿？”

方阔看她这架势，估计得当面和争鸣哭一顿才过瘾。萨爽抽出纸巾使劲擤了一把鼻涕，擤完摇了摇头：“不去了，我再哭五分钟就够了，待会三点我得做大巴去机场。”

“去机场？干吗去？”

方阔不理解。萨爽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向他：“你能不能看看新闻，我得去集训，马上奥运会了。”

“哦。”

方阔这才想起，萨爽现在是女足的希望，全国人民都看着呢，就看她奥运会能不能有好的表现。“那送你回俱乐部？”

“嗯，”萨爽先答应了一声，随后想到方阔身份特殊，又摇了摇头，“送我到附近就行，我走回去。”

“都哭成这样了，就别考虑避嫌的事儿了吧。”

“你别废话，把我放最近那个公交站，我跑步回去。”

方阔瞅了瞅她的装扮：“你穿这身跑回去啊？”

萨爽低头一看，气得又哭了：“我衣服呢？”

“你跟我哭啥，那衣服不是在后座袋子里吗，”方阔被她哭得心里搓火，“你也别废话了，我就要送你到门口。”

萨爽已经蜷缩着身子跑后座去了，一边从袋子里拿衣服，一边跟方阔说：“你闭上眼，我要换衣服。”

“大姐，我开着车呢，怎么闭眼，出车祸了一起上天堂啊？”

方阔越听越气。“那你自觉点，别偷看。”

说完，萨爽把裙子拉链一拉，就准备开始换衣服。方阔心头的火彻底蹿上顶点，一个急刹车差点没闪断萨爽的腰。“你有毛病啊。”

萨爽扶着裙子拉链，冲方阔喊。方阔从前座转身：“萨爽，我问你，你有没有把我当个男人？”

“这儿能停车吗，”萨爽透过车窗环顾四周，“小心待会儿给你开单子了。”

方阔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我问你话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萨爽眼睛还红肿着，听到这话，裙子拉链也不扶了，从后座指着方阔骂道：“你发什么神经，你说我把你当什么，”见方阔眼里跟着了火似的，萨爽也起火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呗，你想当什么，当我爹啊。”

方阔被这话气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上了头，把座位往后一放，直接一步跨到萨爽身边，压住萨爽就开始亲，萨爽没料到他突然禽兽，反应了一秒后直接朝着下巴给了他一肘子。毕竟运动员出身，萨爽稍作反抗就把方阔反压到座位上了。这下可不得了了，萨爽身上的火气就差把车点着了。看到方阔捂着下巴痛哼，萨爽强忍住想给他俩耳刮子的冲动，抓着方阔的衣领骂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发什么疯，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今天必须打得你看不出人样来。”

方阔下巴上的痛感有所缓解，趁萨爽没使劲，一个翻身又把萨爽压在下面，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你让我说的，你别后悔。”

萨爽莫名有点害怕，往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先起开，我换衣服，换完再说。”

方阔扶着红肿的下巴关上车门，在路边整理西服，顺便散了散身上的火气。烧掉那张窗户纸，就在今天了。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话给她挑明了。萨爽换完衣服，摇下车窗：“说吧，什么事？”

方阔冲她招了招手：“下来说。”

萨爽犹豫了一下，慢慢从车上下去。俩人就这么站在路边，所幸这段路没什么人经过，广阔天地任由俩人掰扯。方阔一只手摸着还在作痛的下巴，西装大敞，另一只手撩起西装叉在腰上，婚礼上那种留学精英的范儿这会儿是半点也没有了。萨爽也是，裙子一脱，妆再一花，全身套着运动装，看起来也不像什么足球新星了。再加上方才那一出，此刻俩人跟两头斗牛似的，瞬间重返高中时的状态。方阔先开口：“把我就敞开说了。”

“等一下，”萨爽抬手制止他，“你可别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那样。”

方阔气得冷笑一声：“让你猜对了，我就是要说这个。”

萨爽抬手看了看表：“方阔，我没有时间了，你别跟我掰扯那些没用的。”

“你有驾照么？”

“啥？”

萨爽有点蒙，“没有。”

“那这车你开不走，要想让我早点送你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听我说，”方阔两只手都叉后腰上，微微低着头，眼睛没有看萨爽，反而拧眉看着其他地方，“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真要追究起来，我也说不清到底多长时间了，反正在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萨爽干巴巴地听着，两只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服下摆。“我早就想把话说开了，之前没说是怕你一根筋，到时候连朋友也没得做，”方阔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暴躁地咬了咬下嘴唇，“但是现在，我不想做朋友了，你也别装傻，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清楚。”

萨爽有点蒙，呆呆地看着方阔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你做我女朋友，以后不准再想祁嘉述，另一条路是我们以后不做朋友，各走各的路，你也别再招惹我，省得我继续喜欢你。”

萨爽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挑这个时间点说这事。”

还有两个月就奥运会了，哪怕突然见到祁嘉述，她依旧使劲控制住自己的心思，不让自己去想别的事，可方阔偏偏挑这个节骨眼给她出难题。“方阔，你喜不喜欢我，这事我现在没工夫关心，”萨爽指了指一旁的车，“你现在立马上车，送我回俱乐部，我不能迟到。”

方阔站着不动：“你这次还想避而不谈，蒙混过去？”

“行，你想让我选是吧，那行，”萨爽直直地盯着他，“以后我们不做朋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说完，她扭头就往前走，看那架势，活像是要生生走回去。方阔只好飞速上车，把车开到萨爽身边，透过车窗冲她喊：“上车！”

萨爽不听，继续迈着大步往前走。“姑奶奶，等你走回去，奥运会都结束了。”

方阔摁了摁喇叭，“你先上车，那事以后再说。”

萨爽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梗着脖子上了车，特意坐到了后座。车重新往前开。半晌，方阔对着后视镜说了句：“你对我可真够狠的。”

说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你对我不狠，上来就给我俩选择，专挑这个时候，”萨爽说，“行，那我就选呗。”

方阔不断给自己顺气，免得影响驾驶状态。“等奥运会结束，我就申请转会，不用你操心。”

萨爽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