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席地而坐，杜泮道：“现今局面两难，我心中委实难决。我方虽胜了一场，但兵力折损甚巨，遭遇司马错大军胜算不大，而大王与小起执意要战，不知三位贤弟有何主意？”

魏无忌沉吟道：“首战有白起的三千铁鹰佣兵为奇兵，次战有灵巫王一万巫兵为奇兵，倘若接战司马错，不知有谁为奇兵。莫非是谯冉严费四族？”

杜泮苦笑道：“谯冉严费这四家家主俱是老狐狸，树大叶茂，根深蒂固，与西秦王族亦是盘根错节，乃左右逢源之辈，决计不可为我等所用。”

庞煖沉声道：“可能确定蜀王手中再无援兵？”

杜泮道：“自能确定。蜀王于我是知无不言，对我甚为胜任，这方面当无怀疑。”

庞煖道：“如此，则众寡悬殊，寡难敌众。司马错素善用兵，于蜀地颇有威望，若谯冉严费四族再能为之所用，则蜀军危矣。不若借道南楚入百越之地，打下不世基业。”

魏无忌站起身来：“不止如此，以我推断，穰侯必已兼程而来，当为司马错之奇兵。西秦灭蜀后，国之所需，半数为蜀地所供，实西秦崛起之根基，断不容有失。二哥认为若事不可为，当借道南楚入百越之地建立基业，我以为甚妥。大丈夫当断则断。大哥带我等面见蜀王与小起，便知端的。”

杜泮奋然道：“二位弟弟言之成理，我何敢不听？现大王与小起正对着樗里疾首级在议事呢，事不宜迟，我兄弟速去面见大王，我另着人请我姑姑一同前往议事。”

野孩子讶道：“大哥的姑姑？那又是谁？”

魏无忌晒笑道：“必定是灵巫王。”

野孩子失惊道：“这如何可能？”

庞煖道：“必是灵巫王。只是不曾想到灵巫王竟是大哥姑姑，真是匪夷所思。”

野孩子四人甫一进入军中临时大帐，却见帐中小几上摆着西秦严君樗里疾首级，蜀王辉与白起正自对着首级指指点点，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嗟呀不已。见杜泮四人入帐，蜀王辉忙招呼道：“大国师来了。这樗里子老贼于先王在日，待我倒是甚好。后父王驾崩，王兄继位，则与我王兄甚有龌龊，更与我师傅势同水火。王兄遇害，樗里子老贼参与颇深，与夜月王姐弟勾连甚密，吾实深恨之。今幸得借小亥小魏之手斩之，感激不尽。适才与小起思及樗里子老贼生平，又是痛恨，又是感伤。此人于我固是仇敌，但于西秦却也据功甚伟。今首级在我目前，心中实是感慨万端。”

杜泮讶然道：“先时王上尚锐气万千，为何现又万般感慨？”

“大国师有所不知，吾王非欲反秦，所恨者只夜月与樗里疾二人而已。今天幸斩了樗里疾，吾王大仇得报一半，却也是心事了却一半，故有诸多感慨。只是念及所杀伤者不是蜀地英豪，就是大秦男儿，动摇的是大秦百世基业，实有万千滋味在心头。”

白起看了看蜀王辉，又看了看杜泮，肃然道。野孩子闻言愤愤不平，扬声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大哥打生打死不是白打了，绫绫姐也白死了。”

白起冷哼一声，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蜀王辉歉然道：“小亥说的是。我毕竟是赢氏一族，初时起兵只为复仇，现两战之后，斩杀秦军中好男儿无数，心实不忍。现樗里子已然授首，惟余夜月一人而已。如能斩杀夜月，我纵死无憾。只是力有不逮，不能助杜兄复国，实是抱歉至极，更是愧对绫绫英灵。”

杜泮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此，夫复奈何？只现今进退两难，虽胜了樗里疾，却亦是进不可攻，退不可守，不知王上与上将军计将安出？”

却听得帐门处一道声音冷冷传来：“各尽其力，各成其事，各得心安，如此而已。”

野孩子回头望去，却见灵巫王黑锦彩袍，漆木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迅步走来。蜀王辉正容道：“灵巫王见教得是。我意欲与司马错决一死战，然小起实乃不世出的将才，与我俱死，实属不智。故吾欲将小妹托付与泮兄，若胜了司马错，一切都好。若事机不对，吾将全力助泮兄杀出条血路，只是恳请泮兄看顾得小妹周全。若吾身死魂灭，小起万不可与我报仇，须另投明主，有朝一日定能展一身本事，名耀千秋。灵巫王与泮兄如能相助一臂之力，吾将不胜感激。如若不能，吾自率部死战，死而无憾。”

灵巫王摇头道：“适才得到消息，司马错已占了成都。谯冉严费四大家族各出兵一万，俱听司马错号令。现成都人心归附，司马错兵力在十万以上，粮草充足，兵甲完备，而我等合兵亦不足两万，且连番恶战，能战之士只有万余，兵力悬殊，如正面硬战，全无胜算。非止如此，如被敌军拖住，则避退亦是不能。”

魏无忌接言道：“不止如此，秦必有精兵在途，穰侯必已亲临。蜀地世家与司马错穰侯三路兵力如成三面夹击之势，则我方必定全灭，万无生理。军情紧急，须得速定方略。”

白起道：“若如此，事难为矣。蜀中世家谙熟地理，司马错深得民望，穰侯兵法如神，无一不是劲敌。若我等有五万精兵，可破强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吾王不若听大国师之言，避敌锋芒，再作打算。”

蜀王辉道：“泮兄有何打算？”

杜泮向灵巫王敬了一礼，答道：“吾适才与三位义弟相商，以为在蜀地再难有作为，不如借道南楚，入百越之地，创不世基业。”

蜀王与白起齐讶道：“你们竟结为了兄弟？果然是英雄相惜，恭喜。”

灵巫王道：“泮儿，你当真愿意放弃川蜀之地？放弃成都？”

杜泮摇首道：“姑姑，非是小侄放弃川蜀，而是事不可为。英雄何处不故乡，我杜氏一脉，不敢自我手断绝。”

蜀王辉道：“泮兄既有意经略蛮越之地，吾与小起当护送你们出川。”

杜泮大惊道：“王上不可，我杜泮在此对天立誓，愿保王上为百越之主！”

蜀王辉开颜笑道：“得泮兄如此看顾小子辉，乃小子辉之幸。泮兄万勿再作如此想，好男儿当雄霸一方。你照看好小妹安安，吾在九泉之下亦当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