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李欣办完转院手续时,卢清泽已经赶了过来,张双双扑在他的怀里哭个不停,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卢清泽安抚好张双双后,便带我们去了清原在国内享有知名度的精神病康复中心,预约了资深医生,定了最好的病房。我和张双双陪着暂时安静的李欣坐在一边,看着卢清泽一人跑来跑去,张双双握着我的手,沉默不语,眼睛紧随着卢清泽的身影,每次他一出现,她那红肿的眼睛总会闪一下,光彩微弱却不容忽视。坐在一边的李欣,自然不知我和张双双的难过、心痛、自责与内疚都是源自于何处,现在的她还在和怀里的两个枕头聊天,内容除了和苏勇之间常说的情话外,还有对一家三口未来的向往。都说百分之八十的精神病人并不是完全的癫狂,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让他们憎恨和感动的人和事,在精神极度刺激之后,憎恨的人会容易让他们暴跳,而让他们感动的人会使他们无来由的安静,信任,依赖。当李欣看到我时,恰是异常的安静,她不哭了,开始对我笑,医护靠近的时候她会躲,会跑,只有我可以接近她。我对她说,这个地方太闷,不好玩,要带她去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她点头同意,但是手中的两个枕头却怎么都不肯放下,谁碰一下,她就会强烈的反抗,甚至摆出要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无奈,我和医院商量,实在不行我花钱买下那两个枕头,医生心生怜悯,送了她这两个枕头。一路上,她都抱着它们,车子穿梭在大街之上,每每提速,她都异常的兴奋,那模样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要和心中的恋人私奔一样,眼睛怯怯的,嘴上却笑的羞羞的。李欣的诊断结果很快得出,瓦解型精神分裂症,是较为常见的一种精神分裂症,起病多在18-25周岁,发病的时间越晚,病情越急,常见为情绪波动大、喜怒无常,时而大哭、时而大笑,经常出现妄想和幻觉,以李欣现在的情形来看,患病较重,必须入院治疗。我问,有康复的可能性吗?听说患了这样病情的人即使治疗康复了也会有病根,她这么年轻,以后该怎么办?大夫说,治病就如理财一样,任何一家理财公司都不会向客户百分之百保证投资收益准确达到几个点,医院也是一样,对于严重的疾病,我们都不会向家属做百分之百的保证,我们只会尽力,尽力让患者康复,尽力让其康复后不留病根。张双双一听,火大了,对医生大吼,就直说你到底能不能治,拐弯抹角说那么多干嘛,说句痛快话,能治就治,不能治我们就走。医生被数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卢清泽急忙上前赔礼,用生意人最委婉的方式,打听了一下李欣的病情是否有治愈的可能。医生说,有可能,但是几率也就一半。张双双听到后,抹着眼泪跑了出去,我知道,这个结果对于张双双来说,无疑又是在她心中悔恨自责的那一处又深深地捅了一刀。卢清泽给李欣花高价配了一个护工,负责对李欣日常饮食的照顾,又通过自己周围认识的人脉,在医院里走了一圈的关系,全部安顿下来,已经日落了。在临走之前,我站在病房之外,透过窗子看到李欣在悠着其中一个枕头睡觉,通过她脸上泛着的笑容,可以猜到那个枕头代表她口中的哪个人。温柔,慈爱,是母亲最闪亮的特点。曾经有一个女孩,和我同一天入职因曰,她的美丽耀眼让我误以为是面试官;曾经有一个女孩,在工作上受过多少挫折都可以挺过,她身上散发的光芒可以与夕阳的余晖媲美;曾经有一个女孩,她知道我喜欢一个明星,便借着工作的优势,带我参加别墅聚会和演唱会;曾经有一个女孩,她含泪告诉我,她在感情中悟出的哲理,这个世上,有多少女人占了多少女人的便宜?……这个女孩,一直用自己的努力和坚强遮掩她心中最柔弱的地方,只有在醉酒之时,她才敢道出心中的苦处,她说,她不是贪财,她真的是穷怕了;这个女孩,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她经历了多少苦,从来不吐露她对爱情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只有在疯癫之后,她才诚实地表达出来,她告诉她的“女儿”:如果有个男孩儿说爱你,不管他有没有钱,只要你喜欢,就不要伤害他……所有的人都以为,李欣对苏勇的喜欢,乃至爱,是在苏勇发达之后,殊不知,已经源于很早很早,是在苏勇说爱的时候?还是在苏勇说爱之前?我们,无从知晓。然而那句话,犹如一曲歌谣般让人听着心碎,让人稍一回想,都会不自觉地流泪。如果有个男孩儿说爱你,不管他有没有钱,只要你喜欢,就不要伤害他。我心痛的呜咽,我想抱着她痛哭,我想说,李欣,如果那个男孩儿真正的值得我们去爱,又怎会舍得你用半世疯癫来回报当初对他的那点伤害。说到底,在这个淡漠红尘中,女人如蚁,男人如象,不管那个男人有多软弱、多愚笨、多么无才无德,只要稍稍一抬脚,再坚强、再聪明、再懂得保护的女人,都会埋于他的脚下,或粉身碎骨,或魂飞魄散。这是一个定数,谁也解不开,破不掉,逃不脱。张双双临上车前,抓住了我的手,手指颤抖,指尖冰凉,她像是攒聚了浑身的勇气对我说,“湾湾,他带着她去国外旅游了,她走后我才发现,她吃的药不是治疗抑郁症的药,而是维生素……”说完,她又大哭。我将手抽出来,发出一阵冷笑,大笑过后,我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这个世上,有很多女人在占了很多女人的便宜之后,还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们吞没。连生存的机会都不肯留下。从李欣的医院出来,我突然不知下一步该迈向哪里,头一次有了迷路的感觉,世界这么大,道路那么宽,突然就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自己又该走哪条路。低头一瞥,才看到自己手里还有一个饭盒,忙了一个下午,我竟然还有一个提着它的意识。没有在某一刻,把它忘掉。赶到叶铭辛的医院时,夜幕已落,华灯初上。丰安在门口踱来踱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看到我时,松了一大口气,语气极不耐烦,“姑奶奶!做个饭,你把房子点着了吗?”
我把饭盒递给他,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粥凝了。”
我说。我好累。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