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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十五年,除夕夜。
这是朱祁镇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二个除夕。 从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堡绝地反击,到正统十五年的横扫漠北,剿灭倭寇,平定叛乱……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可是,他心里清楚,一切才刚刚开始。 推行新政,就相当于和天下士绅阶层作对。 与其让大明被流寇推翻,被建奴替代,不如我先反了吧! 怀恩在一旁侍候着,看着天色,说道:“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朱祁镇问道:“其他的皇庄都安排好了吗?”
“回皇上,奴婢已经派人传下话,所有的皇庄都按照朝阳门四号厂庄的规矩来,只是……”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祁镇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怀恩赶忙陪着笑道:“奴婢是担心,这样一来,会引起……士绅们的议论……” 人家都是七成租,你倒好,直接变成三成,你让别人怎么办? 这分明就是砸场子嘛! 接下来,士绅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皇庄一样,改为三成租,要么,就硬扛着。 朱祁镇不以为然道:“朕自己的庄子,自己的地,想收多少租,就收多少租,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怀恩不说话了,是啊,你自己的地,收多少租你自己定,可是,百姓们会开始有所怨言。 由于皇庄开始建作坊,便可以吸纳更多的庄户,这样一来,其他的农民佃户会放弃原来的地主,转而投奔皇庄。 这样的结果,就是租种的佃户会越来越少,直至大片土地没人耕种,逼得你降租。 可是,无论如何选择,最后都是降租。 所谓的断人财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朱祁镇又问道:“西山有人强占矿山的事,查清楚了吗?”
“回皇上,都查清楚了,是张成妃之弟,金吾右卫指挥使张勇。”
后宫的亲戚都会有不同程度封赏,不过,大多都是挂个职位,这个指挥使其实只是个空衔,没有实权。 朱祁镇皱眉道:“张勇罢去官职,贬为庶民,交由顺天府处置,张成妃禁足三个月,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怀恩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样是不是……太过苛责了,奴婢调查过,张成妃并没有参与……” “这事没得商量,朕准备推行新政,却有外戚在做着欺压百姓的事,若不严惩,新政如何推行?”
怀恩只得低头道:“奴婢遵旨!”
朱祁镇看着远方,说道:“也不知袁彬派去的人,走到哪了……” 怀恩陪着笑,说道:“照出发的日子算,应该已经到曲阜了。”
朱祁镇若有所思道:“你说,孔家真的动不得吗?”
“这……” 怀恩欲言又止,只得说道:“衍圣公府乃天下读书人之首,奴婢斗胆奉劝一句,在这件事情上,皇上还需谨慎。”
“若是朕退步,岂不就相当于告诉别人,朕怕了孔家?”
“皇上您可别这么说,您是君,衍圣公影响再大,也是臣。奴婢只是觉得,应该照顾一下天下读书人的脸面,毕竟是孔圣人之后……” “朕照顾他们的脸面,谁来照顾天下百姓的脸面?天下教化凭什么由孔家来做主?”
朱祁镇想起孔家人在蔚县做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商辂在蔚县办学堂办的好好的,百姓的子女都送去读书,你跑过来指手划脚,还关停学堂,勒令整改,我可去你妈的吧! 老子先把你们孔家整改了! ………… 山东,曲阜。 这里是孔子的故乡,是黄帝生地、神农故都、商殷故国、周汉鲁都,文化底蕴之厚重程度,全天下无出其右。 孔子逝后第二年,周天子将其所居之堂屋立为庙岁时奉祀,当时仅有庙屋三间,内藏孔子生前所用的衣冠、车服、礼器,孔家后裔在简陋的故宅中奉祀孔子,依庙建宅。 随着孔子地位及其子孙官位的升高,孔氏住宅日益扩展,至曹魏时期,又于庙外广为屋宇,以居学者,设教讲学。 宋仁宗宝元年间,开始扩建孔府,封衍圣公后,另建新第,称衍圣公府。 洪武十年,太祖皇帝诏令衍圣公设置官司署,特命在阙里故宅以东重建府第。 自此以后,衍圣公府俨然成为国中之国,逢年过节,当地官员都要去登门拜访,甚至官位低的,都进不去孔家门槛。 当锦衣卫携驾帖登门之时,孔家上下,惊得说不出话来。 派出去的孔志平虽然不是嫡系,可毕竟是孔家人,在外面代表着衍圣公。 现在人被抓进昭狱不说,还送来驾帖? 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事! 要知道,现任衍圣公孔彦缙,不仅是公爵,还兼任是太子太保,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入京朝见,内阁大学士见了也要靠边站。 锦衣卫凭什么给衍圣公下驾帖,凭什么? 因为一旦下了驾贴,当事人便必须去锦衣卫点卯报到。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法院传票一般。 给衍圣公府送传票,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而且是直接给衍圣公本人下的传票,完全没有留任何情面! 莫说是获罪,便是连道德上,也无人敢进行指摘。 是以,当锦衣卫登门的时候,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地的官府都震惊了,先是曲阜知县,然后是济宁知府,最后就连山东布政使也来了。 可是,锦衣卫却不管这些,放下驾帖,便回京去了。 大致意思就是,传票我们已经送来了,去不去是你的事。 当然了,不去的话,锦衣卫可能会再来一次,不过,这一次就不是带传票了,而是逮捕令。 就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孔彦缙倒是显得很镇定。 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过衍圣公获罪。 思来想去,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 孔家身后是天下百万读书人,就算是皇帝,想要定自己的罪名,也要掂量掂量。 于是,孔府派出大量的人马,护送孔彦缙入京。 与此同时,朝中已有雪片一般的奏疏,纷纷飞入内阁。 不只是京官,便是各地的地方官,也纷纷上奏。 当然,这一次大家倒是不敢骂锦衣卫了,锦衣卫近来如日中天,抓捕了太多的官员,谁敢保证,今天骂了,明天会不会收到驾帖? 只是绝大多数的奏疏,都表示了对此事的关切,并且引经据典,表示衍圣公的重要。 衍圣公若是都可受辱,那么全天下的读书人,岂不都要受辱? 此时的内阁只有曹鼐和张益,两人亦是一头雾水,看着各地送来的奏疏,不知所措。 “曹公,你看这是……”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曹鼐连连摆手,作为内阁首辅,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时代了。 锦衣卫只听皇上一个人的,也就是意味着,皇上要找衍圣公的麻烦。 怎么办? 我他妈哪知道怎么办! ………… 锦衣卫,北镇抚司。 朱骥匆匆而至:“大人,孔府的人进京朝见了。”
袁彬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淡然地点点头道:“既如此,立即传唤吧!”
朱骥却又道:“大人,此时只怕多有不便。”
袁彬不解道:“什么叫多有不便?”
朱骥便如实道:“那衍圣公还未入城,在这城外十里,便有许多的大臣和读书人纷纷去迎接了。”
袁彬皱眉,又问道:“都有哪些人?”
“朝中有数的,大多都去了,要么就是派了自己的子侄去,六部九卿衙门,告假的几乎过半,除此之外……还有……” “好大的派头,皇上摆驾回宫,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还不等朱骥继续说下去,便被袁彬打断,眼中的也渐渐升起怒火。 锦衣卫下驾帖,代表着皇上的意思,就算你衍圣公乃天下读书人之首,可是,摆出如此高调的姿态,不是摆明了和皇上作对吗? 平日里,那些文臣都骂锦衣卫是朝廷的鹰犬,那好,老子就是鹰犬了,谁和皇上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朱骥又说道:“卑下过来的时候,遇到有几位相识的官员,说了一些话……” 袁彬问道:“说了什么?”
“希望咱们锦衣卫……不要为难衍圣公……” 袁彬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此事闹的太大,不好收场。 朝中那些对锦衣卫抱有善意的人,担心袁彬捅了马蜂窝,将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更多人则视锦衣卫不共戴天之仇,敢动衍圣公一根毫毛,这就是挖他们的根! 袁彬又问道:“大致去了多少人?”
“看那架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城外人山人海,轿子都挤不下了。”
袁彬突然冷笑一声,说道:“这些人都不必理会,你只管带人去传唤衍圣公孔彦缙,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来有来的手段,不来有不来的说法!”
“是!”
朱骥点点头,再没有犹豫,招呼人出了城。 无论百官是什么反应,至少在北镇抚司,大家只认袁彬。 朱骥走后,袁彬也站了起来,随即直接带人,前往昭狱。 昭狱这边,有数百个校尉,早已列成一排,一个个穿着簇新的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个个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看到袁彬到来,便都齐声见礼。 袁彬来到众人身前,先是四下扫了一眼,而后厉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守住此处各处路口,除传唤之人,不得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出入,谁胆敢越雷池一步,先斩后奏!”
众校尉齐声答道:“是!”
袁彬继续吩咐道:“再调拨一队人马,扼守附近街巷,所有的明探,暗探,都给我动起来,东厂那边派人去传个话,就说从今日开始,他们要协助锦衣卫行事,这是皇上亲自吩咐的,若出了差错,无论是谁,都逃不脱干系!”
众人齐声应答,在锦衣卫,袁彬有着无上的权威。 只要一声令下,无论是谁,多大的官,哪怕是内阁辅臣,也照拿不误。 虽然在庙堂上,袁彬几乎没有什么人脉。 可是锦衣卫身后是皇上,给皇上做事,不需要有任何的忌惮。 随着北部边疆延伸至斡难河畔,锦衣卫系统也在扩张。 如今,北镇府司辖下,专门建了一个西洋千户所,专门负责刺探海外诸国的情报。 哈密、漠南,漠北地区加设了三个千户所。 这三个千户所,各自分工不同,则主要是对西北,东北,漠北边疆地区处进行刺探活动。 甚至,还有一支,专门针对极北之地进行探索。 大量的机构设立,使得锦衣卫体系下的流动性也很大,只要好好干,几年之内,从一个寻常的校尉直升百户、千户都有可能。 再加上他们现在待遇,比起以前要优厚了许多。 如今这锦衣卫之中,谁都知道,跟着袁指挥使混,绝对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便是对他们的家人,也进行了妥善的安置。 当然,若是更高一层的追求,则是荣誉感。 短短一年多以来,查办过多少的大案,立了多少功劳,这都是有数的。 其实校尉们没一个是傻子,自然清楚今日要传唤的是谁。 袁彬一声号令,数百人立即展开行动,一时之间,昭狱内外,肃杀一片。 京城郊外,孔彦缙入京之前,本是略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的。 不过到了京师,却见这里人山人海,心下稍安,于是给众人纷纷见礼,而后被众人的拥聚下迎入城。 可刚一进城,却立即见一队锦衣卫挎刀而立,个个面露严厉之色。 人群之中,有人上前道:“我乃……” “滚开!”
朱骥凌厉地吐出两个字,而后冷着脸道:“奉锦衣卫指挥使之命,特来传唤衍圣公,无关人等,请勿靠近,若敢阻拦,即为妨碍公务,锦衣卫有权先斩后奏!”
铿锵! 一阵钢刀出鞘的声音传来,数十个校尉,齐刷刷的将刀拔出一半。 那明晃晃的刀身,骤然让人心中生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