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睡袋这新鲜玩意儿,接过睡袋上下看看,摸摸又捏捏,“软得很呐,这袋袋能把人装下?”
“能,要不您试试?”
马旺水赶紧把睡袋还给陈卓,“算了,这袋袋肯定不便宜,你们不被冻着就好,那你们自己找地方吧,我得先看看小马老师给我留了撒话。”
孙笑川本来打算出去支帐篷,可见陈卓兴致勃勃的跟着马旺水,他也只得跟上,做绑匪做到他这样,也是挺没自尊的。在边上的房间里,陈卓再次见识了什么叫穷的干净且整洁,一床一破桌一板凳,就是全部的家当,桌角放着基本破旧的教科书,正中间是一个更旧的笔记本。马旺水翻开笔记本,陈卓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笔记本上的内容都是琐碎的工作交接,今天还有多少水、多少米面,明天哪个孩子要家访,后天要该去领新教材了,等等这种小事。让陈卓泪目的不是内容,而是这个笔记本的利用程度,那一页页的纸上最先是一层铅笔字迹,然后是一层蓝色圆珠笔字迹,最后是一层蓝黑钢笔字迹。勤俭节约,这四个字做到极致也就这样了吧?马旺水没有注意到陈卓的表情,自顾自地把笔记本翻到蓝黑笔迹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几行字,“马涌泉今天没有来上学,我怕他也被送去打工,明天去他家家访,你多上一节课。水还有一点,省点用。锅的洞又大了一点,但还能用。不知道老校长怎么样了,明天你早点走,去看看他,我也能放心。”
马旺水合上笔记本,“你们还没吃饭吧,不嫌弃的话,吃我带的馍馍吧,就是没有什么菜,只能吃咸菜。孩子们的粮食,不能动,希望你们理解。”
陈卓道:“你的馍馍是你明天一天的口粮吧,我们吃了,你明天就要饿一天。”
马旺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要紧,饿一两顿不要紧,你们是客人。”
“没有客人抢主人饭吃的道理,”陈卓拍拍背包,“我们有口粮,不会饿着,我们带的吃食不少,肯定吃不完,走的时候给你留一些。不用拒绝,你要不吃,就留给孩子们,”他随口对孙笑川道:“没意见吧,老哥?”
孙笑川却没有回应,陈卓扭头看去,发现孙笑川正对着一个大镜框发呆,陈卓好奇地凑过去,看到大镜框里是一个大奖状,“马来水同志在1992—1993学年工作努力,教育教学成绩突出,被评为优秀教师,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奖状边上是一张黑白照片合影,上面有四个人,一对老年夫妻和一青一中两个男人,中年男人就是马旺水。陈卓发现孙笑川的眼神不对劲,心思电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马旺水,“马老师,这个马来水就是你说的老校长吧?”
说起老校长,马旺水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对,就是我们老校长,这个学校是他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他边上的是他的婆娘,也是学校的老师,前年去世了,他们两口子把一辈子都给了这个学校,我们都很尊敬他们。”
陈卓看了眼孙笑川,发现他双拳紧握,双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颤抖,顿时心生怜悯,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马校长夫妻就是孙笑川的亲生父母了,没想到老娘已经走了,不知道孙笑川的心情如何,应该很复杂吧。他自然地往下问,“他们的孩子呢,都走出山沟了吧?”
孙笑川猛然回头,死死的盯着马旺水。马旺水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语气悲伤的说道:“老天爷不开眼啊,老校长他们只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娃,可在孩子四岁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到集上去买本子和粉笔,结果孩子丢了,我们全村都去帮他们找,可这哪里找得到,唉,”他又叹了一口气,“他们夫妻俩出去找了三年,也没有找到,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成人样了,老校长还好,他婆娘就像丢了魂一样,后来不知道老校长是怎么劝的,他婆娘又回来教书,直到前几年病倒,再也没有下来床。”
“这太可怜了,”陈卓感慨了一句,然后又问道:“那他们怎么没有再要个孩子啊?如果再有个孩子,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我们也这样劝过,”马旺水道:“可老校长说,如果他家的娃回来看到他们又有了孩子,会伤心,会恨他们,他们这辈子对不起这娃,不能再伤孩子的心。”
陈卓闻言不禁动容,“这夫妻俩真不容易,这日日夜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孙笑川冷冷地说道:“他们为人父母,弄丢了孩子,这样不应该吗?这有什么可感动的?”
耿直的马旺水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
“实话!”
陈卓立刻打圆场,“马老师不要见怪,我这个朋友他疾恶如仇,痛恨人贩子,说话也直来直去,我说他!您别生气,”说着就把孙笑川拉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