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看着脸色已经快滴下墨水的宋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卉还没从与郑仪的交锋中回过神：“什么？”

裴音冷笑，将护工和黄莹欣的录音，播放出来。一听到内容，宋卉脸色大变，终于从郑仪身上移开视线。“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你在哪里伪造的，这是他们编造出诬陷我的。”

她眼睛瞪得溜圆，与一直以来沉稳的形象大相径庭。就连纪君蓉都有些诧异。“是你偷听到爷爷的遗嘱，怕一无所有，便害了他。”

裴音指着她下了结论：“我希望你去自首，否则我会采取非常手段，看在你曾经是我婆婆的份上，我不动手。”

她用眼睛瞟着郑仪，那意思是对宋卉明示，你是冒牌的伪婆婆，她才是纪君陶真正母亲，她才是纪家真正女主人。宋卉几乎疯狂着咆哮：“你们都是疯子，她是小三，插足别人家庭，还站在她的立场逼我，我没害老爷子，我没有，他是自然死亡，我去看他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了。”

她有些歇斯底里，将拦着的保镖抓得满手是血。纪君蓉吓到呆站在那里，这都是真的吗？“别逼她，让我来劝她。”

一个男人突然从大门外走进来。宋卉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由青变红，停止歇斯底里的怨天尤人，但那毫无血色的脸，显示她已惊骇到了极点。她慢慢转回身子，向那男人看去，脖子里的骨骼发出咯噔咯噔响声。走进来的人，是本已经决定和伊松远走高飞的罗泉。在登机的前一刻，他还是决定面对一切，面对他的亲生母亲，面对多年前那起恐怖事件。只有直面这件事，才能治愈身心，真正和自己的过去告别。“阿泉！”

宋卉上下打量着他，即便纪君泉已经改头换面，削骨磨皮，变成另个人，可这毕竟是她最心疼的儿子。她从小到大抚养成人的儿子，一眼便认出。“你没死……”她捂着嘴，脸皮抽搐，眼圈红了，未语先掉泪：“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纪君蓉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想要上前，又没胆量，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真是她大哥嘛，她不敢置信。“我没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这个儿子让你丢脸到极点，我没出息，我不想继承家业，我只想和男人厮混，你后悔生了我。”

这些话，纪君泉想了很久，这是他临出事前一天，宋卉劈头盖脸砸向他的话。出车祸当时，他就知道刹车闸被人动过手脚。能够怀疑的人，是他不敢相信的，他的爱人当场死去，只留下一句话，照顾苏婉茹。害死苏明哲的就是曾经慈爱的母亲，这些年，他没勇气回来，无法面对家庭的破碎，亲人的背叛。“我没想害你，我没有…你是我最爱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那个没用的老东西，让他去死，让他再也不能回家，可是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消失了。”

宋卉喃喃自语，这些话再次让在场的人露出惊骇表情，就连纪君蓉也不敢置信。她指着宋卉，手指抖得像波浪：“你！你想杀死我爸……你，这太可怕了。”

她如傀儡一般，无条件者拥护母亲这么多年，却没想到，她当年想要害死的人是纪中华。她再不喜欢爸爸，也不至于让他死。“是，我是想让他死，刚和他结婚两个月，他便逃离开纪家，偷偷跑到山村当背包客，在那里遇到这个贱人，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他过够了农村生活，又跑回了纪家，还告诉你爷爷，他在外面生了个崽子，你爷爷一定要把他接回来。我恨透了懦弱的他，要么就和那个女人过一辈子，别再回来，要么就和我离婚，老爷子却不肯，他们害了我一辈子……”宋卉边说边呜呜哭。“妈，去自首吧！错就是错了，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我陪着你，为你的罪过忏悔。”

纪君泉慢慢地向她靠近，伸出了胳膊。宋卉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最终，她选择将头靠在儿子宽阔的肩膀上，一切都消融了，一切怨恨都在这动作中，化作尘埃，缓缓飘落。跟在纪君陶身后的伊松和吕颂伟，也同时松了口气。裴音望着空气中的灰尘，听着窗外的海浪声，只觉得异常疲惫。这个家庭发生的所有故事，这个家庭所有的隐秘，所有的母慈子孝，金碧辉煌奢靡之下的腐烂，都令她感觉到无法直视。郑仪慢慢走到她身边：“我不知道，纪中华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有家庭，如果知道的话，我宁愿从没遇见过纪家任何人。可是…可是我还是想看他一眼，我心心念念的儿子，我善良的儿媳，想问你们一声，这些年过得好吗？”

裴音无语，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石膏天使，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他一直惦记着你做的小饼干。”

这句话，瞬间让郑仪泪崩。处理完这些事，将所有犯过罪的人都送到警局后，裴音有几多欢喜几多愁。两天后，裴音来到重症室，鬼门十三针已经全部施完，纪君陶沉沉地睡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它所有的真都施展完了，可依然不见纪君陶醒来。特护病房外，飘荡着浓郁的奶香味，那是郑仪刚烤好的小饼干。她端着那些甜点，坐在纪君陶身边。轻轻地念着他名字：“儿子，妈这么多年没来看你，对不起，只是我实在害怕面对你。”

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丝绸，希望能唤醒沉睡中的纪君陶。裴音轻轻地说：“只要你能醒来，我就原谅你的幼稚、霸道、无聊以及任性，就当以前的事儿全没发生过，就当我重新认识你。”

床上一片沉寂。“儿子正在看着你，纪宇也在，商蕾，现在也要做我女儿了，你若不同意，就跳起来反对呀！”

裴音的声音有些微颤抖。房间里两个女人絮絮叨叨地不停说着，床上的男人却一动不动。她们疲累了，静默地坐在那里，对视着成了石膏像，在她们没看到的地方，男人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