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年纪虽大，身体却很硬朗，眼神更是深邃明亮。　　他见姜安过来，双眼一眯，一把抓住姜安的胳膊，将他拉到冉春来副所长的身前。　　“春来呀，小姜这孩子不错，你可不能让他挨欺负。”

冉春来早就认出了姜安，这小子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　　本来今天这寿宴就有点怪，自己老师一辈子活得简单，可是从来不办寿宴的。　　看来一切的关键就在这个姜安身上。　　老师的面子必须要给，他哈哈一笑，随即说道：“老师，瞧您说的，姜总是帮咱们所里解决了大问题的人，是咱们所的好朋友，谁挨欺负，也不能让他挨欺负。”

冉春来说完，还特意看向跟在姜安身后的王社长。　　“正好王社长也在，小王呀，你们出版社要把小姜照顾好，这位姜总是配合咱们所改革的标兵，上过报纸的。”

王社长这个气呀，不过她一点情绪也不能表现出来，面对自己的顶头老大，除了点头笑着答应，还能怎样，还敢怎样。　　这算什么，冉春来为姜安站台？　　姜安居然能跟冉所长攀上关系，王社长突然意识到，这事从头到尾，还是自己大意了。　　……　　小张编辑组织的这顿庆祝宴，自然是不欢而散。　　可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原本按冯主任打听到的消息，王社长只是想给儿子小黄找本有潜力的书冠名翻译，让儿子镀镀金捞些成绩，为以后升职积攒家底。　　对于这种行为，姜安也能理解。　　只是《三体1》他自己早就翻译好了，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在米国出版。　　他希望可以委婉地拒绝王社长，不要把对方得罪得太狠。　　可是如果对方揪住不放，非要给姜安些颜色看看，那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朱老的大寿其实早在家里儿女就给办过。　　这次是姜安出钱让冯主任给再给过一遍，正好叫上哲学中心里的同事以及朱老的徒子徒孙一起。　　朱老也愿意配合，还按姜安的意思，叫了自己当年带过的学生冉春来。　　有人会说，至于搞这么费劲吗？直接碾压她呀！　　还真的至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没办法，姜安毕竟不是社科所的人，说他是个社科所的关系户都算脸上贴金。　　如果对方只是想占点小便宜，就比如说拿个翻译冠名，姜安凭这个能把对方怎么样？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点面子都不给，你姜安太不会做人了吧。　　看破不说破，让对方知道他在社科所也不是一点背景没有，大家和和气气地各退一步就算了。　　这是姜安的原计划，现在看，还远远不够。　　王社长的胆子太大了，可见这种事她平时就没少干，或者是社里，甚至是行业内，就是这样欺负一些老实的作者，或者是年轻作者，这就是常态。　　九几年，国人往外看的眼光还不够，再加上信息闭塞。　　很多作者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作品能在国外出版，再加上签合同的时候又把所有的权利都给了出版社，就算在国外出版，和作者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可以假设一下，有个作者小李写了一本书，国内成绩还可以，然后出版社翻译一下，搞到国外卖了，书的名字翻译成英文，不仔细看，谁知道这本书就是小李写的那本。　　作者名字也写了小李，但是叫小李的人多了去了。　　这事姜安后来也去问过文正出版社的杜社长。　　杜社长表示这太稀松平常。　　以前国内出版社给作者计算酬劳不是按卖了多少本的版税制计算，而是按一本书的字数算，这笔钱就把整本书给买断。　　买断后，出版社随便卖，把书卖到哪都和作者没什么大关系。　　后来慢慢有了版税制，但是出版社仍然习惯按以前的方式操作。　　由于国内往往是出去十本书，死了十本书，除了那些名著，能真在国外有销量的书并不多。　　所以大家也就对国外出版不抱什么希望，偶尔有赚到钱的，出版社大多也不会和作者说。　　姜安不由得要问，那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就发现了，能怎么样。社社长的答复非常平淡，就好像这完全不是一个问题。　　这种事，胳膊拧不过大腿。闹得厉害的就给一笔钱，大多作者拿到钱也就算了。　　果然如此，这和姜安遇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这次失控是出了状态以外的情况，小黄为了出名，把《三体》送去参加星云奖，现在看来可能要获得提名，才发现英文版的出版权并不在社科所手上。　　玩大了，兜不住了，原作者成了不能规避的问题，这才来找姜安做工作。　　谁知道，姜安不是吓唬或者给钱就能搞定。　　不管王社长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　　姜安决定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是他心黑手狠，而是担心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三体》的海外版权在XYZ出版公司，也就是苏伟明、弗兰克周和姜安三人搞的合资公司手里，公司注册地在开曼群岛。　　XYZ公司首先联系雨果奖评审委员会，认为《三体1》简体中文版出版商并不具备出版英文版的权利，不应提供英文版《三体1》参加雨果奖。　　评审委员会可不想参与这种破事，直接让《三体1》退出了评审。　　XYZ公司搞完这些还不算完，继续搞事。他们给社科所出版社发了一封律师信，意思就是你们侵权了。　　出版社一看，忙叫姜安过来商量。　　姜安的演技还是可以的，假装自己也是慌了一逼，转手也拿出来一封律师信。　　原来XYZ公司也要告他，绕过英文版权商出英文版。　　出版社的态度当然是息事宁人，于是进行了所谓的内部调查。　　最后“终于”搞清楚了，此事为黄文编辑的私人行为，其母出版社副社长王雪娟为其提供相应便利，出版社本身并不知道此事，也没有授权黄文编辑向雨果奖评审委员会提交作品，可以说此事与社科所出版社没有任何关系。　　处理结果是，编辑黄文被开除，副社长王雪娟提前退休。　　这算是给了XYZ公司一个交代，然后在姜安这个原作者的斡旋之下，此事不了了之。　　唯一可惜的是，《三体1地球往事》被影响，退出了这届星云奖的评选。　　这事让出版社里的其他领导都好恨，一个让出版社在国内大出风头的机会，就这样没了。于是，查一查王雪娟经济问题的呼声，甚嚣尘上。　　这些是社里的内部斗争，姜安点了把火就跑了，反正这事他也是受害者，差点也被XYZ公司给告了。　　有些事就是看着复杂，其实背后都很简单。　　感觉利益会让很多人失去必要的理智，其实不是，只是这帮人习惯了，一直如此。　　这个故事讲得漏洞百出，其实有三成算是真的。　　姜安的一个朋友，在国内一家小出版社出了一本书，算是工具书吧。　　几年后，这哥们去国外旅游，逛书店就发现了自己写的书，不过是英文版。　　这不就呵呵了。　　最后的结果，这事是一个编辑干的，赔点钱就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