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到宫里来，人生地不熟，这个少年太监又一脸凶相，他们腹诽了一会，还是挨个跪在了雪地里。冯保略犹豫了一下，依然是默不作声地跪到了最边上。小白盯着着他的举动，等他跪下后冷笑道：“你并不曾迟到，为何要跪下？该你学规矩呢，这会倒让我教谁去？”

冯保顿首道：“白公公容禀，小人方才也不知时辰，只是在院中胡乱走动，论过错与大家是一样的。”

小白听了倒是点点头，道：“你懂得就好。”

其余小太监们听得一脸茫然，冯保却是明白，小白这是敲打他们，若有差遣布置下来，前事己毕当即往主子身边候命。但小白显然不打算明说，只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此时虽是正午，雪地里跪了片刻，便人人冷得哆嗦，冯保方才己在屋外冻了半晌，这会渐渐便觉得一双膝盖僵木了。他咬牙苦忍着，唯恐自己最先倒下，却听到队伍中扑嗵一声，竟有人比他先倒了下来。冯保斜眼一眼，竟是那高大个儿。小白尖声厉喝道：“马广！给我站起来！”

那人在地上摇晃了一下，竟是站不起。小白冷笑了一声，道：“这是摆谱儿给我看呢？”

马广在地上挣扎着道：“我……小的实是冻僵了，并非……”小白呵呵道：“这一会就冻僵了？白长这么大个头，你瞧瞧人家比你小的，又比你体弱的还都跪得端正。再说了，没让你开口，谁许你说话了？”

周海脸上有些嘲讽的笑意，但被小白眼神一扫，赶紧垂下眼帘。小白另指了两名高壮的小太监，道：“把他拖了去柴房，清清静静地饿上两顿，去去火气。”

马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想到方才的训斥，张开的嘴僵住，只发出呜呜两声。被小白指中的小太监自然也早己跪得难受，难得有个差事能从雪地上起来，忙不迭地爬了起来，架到马广往角落里柴房一通跑。不一会这两人回来，眼巴巴地瞅着小白，小白抬了抬下巴，对众小监道：“起来吧。”

一群人如蒙大赦地起身，就有不少人膝头僵了，竟站不起来的。冯保也站了一半又眼看要倒下去，倒是一旁周海扶了他一把。他看了眼周海，周海冲他吐了吐舌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白瞅了一会他们，问道：“你们明白了今儿为何罚你们吗？”

小监们面面相觑，参差不齐地回答说“我们出来晚了”。小白指了没出声的冯保道：“你出来回话。”

冯保往前站了一步道：“禀白公公，公公发话说午时前来学规矩，小人等就应该在安置完铺盖后前来庭中等候，不该反让公公等着。”

他顿了一顿又道，“小人虽在庭中走动，但并没领会公公意思，自当领罚。”

小白点点头，扫掠了一眼众小监道：“你们可记住了？”

小监们心里个个叫苦，原来这宫里是没个歇息时的。小白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别觉得我这是在折腾你们，我是教你们自今儿起，将从前那些散漫习性都好生矫正过来。这宫里可不是你们田间地头撒欢儿乱跑的去处，有差当差，没差就好生候着，并无一个闲人，你们可听明白了？”

“是。”

小监们这一声答得齐整，小白似乎终于满意，转身推开了他身后的左厢房门道，进来吧。这里显然是食堂，摆着三张长条桌子，两筐馒头，几大碗菜盆在当中摆着，己结了层油花。小监们都是一大早喝了碗粥出门，方才又在雪地里冻了许久，早就饥寒交迫，这时好歹是白面馒头，菜里也有点油星，哪还顾得上别的，各自狼吞虎咽。小白皱了皱眉，显然看不得他们这样子，转过头去。冯保拿筷子把菜汤上的油星扒开，周海看了大惊问：“你不吃？”

冯保看了他一眼道：“这油结块了，吃下去会闹肚子。”

周海嗤笑道：“你忒多讲究了，若是不吃，不如给了我。”

冯保本要阻拦，周海己经探了筷子来扒往自己馒头上。冯保看他筷子上沾着唾涎，不免有些犯恶心。这些日子以来，他先是跟着苏福东奔西走，吃的自然不会讲究，监狱里更是什么馊的臭的都吃过，但那些日子天塌地陷，每日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全不知吃下去的是什么。如今境况稍好，旧日习气不免一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