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刘瑾问罪抄家后,也空置了有些年头,大体规制未变,修缮来做公主府倒还省事。冯保提前一日将大件嫁妆押送去了公主府,亲自坐镇将他督办的那些家具摆设一一布置妥当,驸马李和也过来核对了明日行礼的细节。李和相貌端正,性情随和开朗,做事谨慎,冯保便是以极挑剔的眼光看过,依然觉得很是满意,想着回去之后,大可再跟沈贵妃和公主多美言几句,以安其心。虽说帝王家的女儿不怕婆家欺凌,但国朝公主出嫁后,能生活美满的也并不多。附马的多由司礼监挑选,多有收受贿赂将体貌不端品行不良者选为附马的旧事。冯保待李和十分客气,正事办完,不免问几句家中情形。国朝惯例,择定驸马后,由工部营造府邸供公主出宫后居住,驸马家常在公主府边造私宅,以便公主传召。冯保问了下李家这座宅子花了多少时间银钱,李和一一道来,冯保默记在心。李和道:“我原先在这处这条胡同过去五六户,有一处宅子位置极好,能引渠入园,比起公主府这边还要疏爽些。只是打听了一下,却是官中的宅子,便也只好罢了。再者那处毕竟稍远,比不得这边与公主府紧邻。”
冯保听了记在心上,与李和寒暄后辞退。冯保看了眼天色,宫门下钥约摸还半个时辰,便没有直接回宫,却往李和所提的那处宅子近处看了一看,门口果然贴着户部的封条蛛网密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冯保看着此处,有些旧日的回忆骤地袭上心头,他猛地吸了口凉气。“我怎会忘了此处……”冯保探出手去,轻轻搁在门口封条上,恍惚地忆起了这门口曾经的车水马龙冠盖如云。墙里依稀传出苏夫人温婉的笑声,珍表姐清脆的娇笑。冯保闭上眼,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两行清泪,好一会才平复下来。他绕着这处宅院走了大半圈,觉得虽然小了些,但建在此处,裕王兄妹比邻而居,自然心满意足。夏言获罪至今不过十载,正房屋舍保存较好。正堂虽然不是亲王府的规制,但添置一些应该不难。只是此处是犯官之宅,或许有些不甚吉利。不过冯保离开的时候想着,如今官中的宅第,又有哪一座的主人不曾被犯事抄家过的?次日翊坤宫的人三更即起,宫女嬷嬷们忙碌着给宁安上妆穿礼服,沈贵妃直到这一刻,方才惊觉以后这宫里只有她独居了,不由悲从中来,着实哭了一场。宁安奉劝良久,再三保证自己会常进宫里看望沈贵妃,方哄得她破渧为笑。按说宁安出嫁的事该皇后主持,只是方皇后死后,后位虚悬。宫中沈贵妃位份最高,然而她无子,皇帝也没有将她立为继后的打算,将来太后的尊荣是与她无缘了。而裕、靖二王的生母杜康妃和卢靖妃,因为皇帝并未立储,又难分出个高低来。于是现在后宫并没有哪位娘娘主持宫务,大部分的事,都是归司礼监看着办的,宁安出嫁这日的仪程也是如此。黄锦就算不待见冯保,但与翊坤宫核对商量的事,还有好几次是交冯保拿过来。宁安梳妆完,第一桩事是去奉先殿外拜辞,行完礼再往乾清宫拜过皇帝,皇帝为了宁安出嫁破例回来住几日,这时也触动了些慈父心肠,着实多叮嘱了几句。然而陪宁安过来的冯保却发现,便是这样合家欢聚,喜乐融融的场合,裕王和景王竟然不在御座左右侍奉,而是被远远地排在了殿外,与冯保站在一处,几乎见不着殿中的情形。景王的神情有些尴尬,裕王也不甚喜,冯保瞅空跟他小声道:“一会公主还要回翊坤宫更衣的,王爷跟我们一块回翊坤宫去?”
按民间习惯,裕王是得把宁安背上轿再送去夫家的,但宫里自然没有这一套,自有礼部派人送嫁。按司礼监的仪程,裕王也就是在乾清宫这里便算与宁安行完礼了,后宫的应酬自然由裕王妃去。他听到冯保这样说,不由心动,又往乾清宫瞥了两眼,问道:“这可使得?”
冯保道:“公主行过礼,皇上赐宴后就回西苑了。瞧这情形,也不会再召见王爷,又有何不可?”
这时乾清宫里面,嘉靖皇帝看着宁安虽然欢喜,但父女两毕竟素不亲密,相对而坐吃了两盏茶,便再也寻不出话来,若要多说,难免就要提起曹端妃,终究还是叮嘱了几句让她退出。冯保见宫女们扶着宁安退出,补了一句“奴婢还有几桩紧要的事,想与王爷说呢,这几日总不得空。”
便匆匆迎了宁安上轿去了。果然如冯保所言,皇帝送走女儿后,吩咐赐宴,自己却并没等入席便直接回了西苑。裕王顿时觉得周身松快,兴冲冲到了翊坤宫。翊坤宫正门处,前来道贺的后宫嫔妃、皇亲勋戚女眷正在太监引导下鱼贯而入。冯保在翊坤宫外等着他,引他从侧门入了宁安日常起居的偏殿。宁安还在前面与沈贵妃一起接见女眷们,冯保给裕王端上茶水点心道:“王爷没去吃赐宴,也饿了吧,先吃几口垫垫肚。”
裕王不客气地连吃了几枚桂花糕,问道:“赐宴上也吃不饱,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说呢?”
冯保道:“奴婢前日去布置公主府,发觉附近有一处好宅第,若是能讨了来做王府倒是极好。”
裕王精神一振道:“公主府附近?果然是极好。”
过了一会,前面鼓乐齐鸣,嫔妃与命妇们去乾元阁入席。杨金水扶着宁安回偏殿来,宁安需要重新整过妆容服色,才要真正出宫到公主府成礼。见裕王在这里,宁安这一整日下来,眼眶终于红了一红,似嗔实喜道:“你怎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