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还是责怪：“天大的事，苏老哥也不该如此鲁莽，若是暴露身份，岂不是数年心血尽弃。”

苏福道：“老夫虽有私怨，但事关宣大千万军民安危，哪里还顾得上。”

刘守有与苏福彼此心照不宣。他虽然并不清楚苏福潜伏在白莲教中的具体目的，但苏福这些年的苦心诣志他都看在眼中，知道那必定是至死方休的深仇大恨。苏福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前来报讯，刘守有这时暗下了决心，这次战后必定要查一查苏福的底细，总要帮他完成这桩心愿才是。刘守有问道：“俺答又征召秋猎了吗？”

苏福点头道：“是，昨日消息传到把汉那吉部中。”

刘守有问道：“把汉那吉？铁背台吉之子？”

苏福点头：“那汉那吉堕马受伤，老儿适逢其会，拿膏药治好了他，他又服我拳脚功夫，千方百计地要拜我为师。白莲教最好结交这些蒙族贵人，因为当了他的师傅，如今他们倒要提拔老儿当个劳什子的护教使呢。”

苏福冷笑不止。把汉那吉是俺答最宠爱的孙子，分给他的牧场部民也最为丰饶，每次出征，都要征他为先锋大将，得到的消息自然再无虚言。刘守有历来派往蒙古的密谍中，还没有能成为这等贵座上宾客的，不由又是惊喜，又是惋惜。苏福看出他的神色，哂然一笑道：“他并不知我己经得悉俺答的召令。我走之前与他报备过，说我与白莲教翻脸，白莲教打算诬陷我与锦衣卫私下串通，故此避让回内地。他还十分激愤，再三挽留，将来我若还想回他部中打探，谅非难事。”

刘守有听了舒了口气问道：“俺答这次征召了几部？”

苏福面色凝重：“说这次召集九部，尤胜庚戌那年。”

刘守有吸了口凉气道：“今年他们不是自家里抢牧场先火并过几次，怎么这么快就决定再次南侵？”

苏福道：“今年漠北旱情甚重，水草不丰，按照往年的情形，这个冬日怕是要有万人病饿而死。数部都看中河套这一块地方尚能耕种，几处火并，俺答费了无数力气才安抚下去，他如今年岁略老，掌控力便不如从前，无奈只能再次征召南侵。”

刘守有点头道：“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依苏老哥看，这次俺答战力，比之庚戌如何？”

苏福道：“那一年他们掠获虽多，到底也还是死了不少人，回来后为了争赃，又火并了几回，算下来损失也不小。这次部民中皆有轻狂之意，少了奋战之心，多了提防同族争夺战利之心。照老夫看来，大概只得庚戌之年的半数。”

刘守有一捏拳头，擂在桌上，喝道：“来得好，那年一口鸟气堵在胸中，还没能吐出去呢！”

刘守有摊开地图，一边听苏福讲述他所知的俺答军中部置方略，一面脑子里掠过自己平素在沙盘上布置演练过的应对之策。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有了大致的想法，他指着地图道：“依苏老哥所言，这次鞑子们因为彼此提防，虽然合议南下，却分了东西两路。俺答土默特本部走的是庚戌年的老路从西部攻北古口，袄儿都司兀慎与其他四部走的是东部雁门关，若是宣府三卫撤回城中，放俺答主力至北古口，而大同军包抄雁门关，断绝两部之间的呼应，或许有机会在北古口重创俺答本部！”

刘守有说着说着自己兴奋起来，转头看向苏福道，“我军中将士虽多，但论到身手机智，谁也越不过苏老哥，一事不烦二主，便请苏老哥换一匹健马，去大同城中飞报杨督帅和王抚台！”

苏福却有些犹豫，指了指古北口道：“据我所知，古北口白莲教甚多，我怕古北口守军靠不住。”

刘守有一愣道：“自庚戌后，古北口上上下下己经被轮换过一回，如今的参将是刚从南边调来的……”苏福冷笑摇头道：“白莲教在这一带卫所中根深蒂固，哪有这么被清洗干净。”

刘守有便有些犹豫了，如果当真能诱敌深入，关门打狗，便有许多斩首立功的机会，自然是上上之策。但万一事机不密，被他们破关南下，便是不能如庚戌年那般直抵京城，宣府百姓也难免其害。”

刘守有一时难以决断，只好道：“我们锦衣卫职责不过是刺探消息，苏老哥将消息据实告知杨、王两位大人便好。如何布置迎敌，自有大人们定夺！”

苏福十分激赏，“据实以告”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摒弃私心做起来又谈何容易！苏福拱手道：“但愿朝廷能酬答将士之功。”

两人辞别，苏福飞驰入大同，拿着锦衣卫的符令去总督衙门求见杨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