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棋。冯保肃容道：“太子年已八岁，出阁讲学必难再缓，只是此重责委交哪位先生，如此大事，还需圣上亲裁，非我等奴婢可以置喙。”

孟冲皱着眉头，将这封奏章反复看了几遍：“那便只好劳烦皇上了。”

冯保苦着脸拱手道：“在下这便得去东宫照看太子了，不知太子今日有没有好好吃饭。”

冯保虽然是找了个理由，但太子这天还真是没有好好吃饭。等他赶到东宫，保姆、太监们正围着太子劝个不休，太子大哭大闹，地上泼了一碗汤。冯保赶到：“你们这是怎么伺候太子的？莫非我一日不在，便一顿饭都伺候不好吗？”

太子见冯保到来，越发如同来了倚仗，在地上挣动手脚嚷嚷：“这些奴才们糊弄我，伴伴代我罚他们！”

冯保躬下身，却没有顺势抱他起来，只柔声问道：“奴婢们犯错，太子该罚便罚，为什么误了饭时？若是因此伤了脾胃，岂不是令皇上和两位娘娘忧心？”

隆庆皇帝自己是个小孩性情，皇后又是最恬淡不喜管事的，太子自出生以来，真正畏惧的人只有李贵妃。冯保一提到李贵妃，太子就收了哭声，自己抹了抹脸上狼狈的涕泪，因为手在地上汤羹间抓挠过，将脸抹了许多行油花。他可怜巴巴地道：“我，我知道错了，伴伴别跟娘娘说。”

“太子请站起来好好说一遍，错在何处？”

冯保声音柔和，但态度坚定。太子环顾了四处，见所有人都没上来扶自己，包括近在眼前的冯保，只好悻悻然爬起来道：“我，我错了，理当爱惜身体，饮食有节。”

冯保噗嗤一笑，从旁边的宫女手上取过一块温毛巾，一边给太子擦脸一边道：“太子这脸，啧啧，这要是让李娘娘看见啊，准定认不出来，八成要当成哪处殿里养的狸花偷溜进来呢。”

太子分辨得出冯保方才是真的要去告状，这时却只是与他玩笑，扮了个鬼脸道：“伴伴可千万不许告诉娘娘。”

。冯保问道：“来，跟伴伴说说，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

太子一脸委屈道：“我要吃八宝羹。”

太子年幼，难免喜欢吃甜糯食物，近来迷上这八宝羹，每日都要吃上一碗。这东西糯米熬制，不好克化，又易伤牙，冯保前日吩咐了厨房改成七日一进，今日太子一看没有，就发怒起来。冯保柔声道：“今儿进的枸杞鸡子汤不好喝吗？”

太子嘟囔道：“可是我要吃八宝羹！”

冯保耐心地道：“八宝羹好吃，奴婢也喜欢，但太子不记得上次吃多了又被凉风吹了积食吗？是不是很难受？太子享用天下供奉，何必贪求一时之快，养将好身子，方能长长久久地吃上好东西。”

冯保好容易哄得太子乖乖地点头答应喝汤，他站起身来，扭头一看，却见元姑不知何时来了，站在门槛外微笑。冯保一愣，迎了过去，苦笑道：“没料到还是惊动了娘娘，不过方才我答应过太子了，还请元姑也为太子周全一二。”

元姑笑道：“太子即然已经好好吃饭了，我何必做恶人？这也是你不在，下面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去寻了我来。”

冯保忙道谢，送元姑出东宫。元姑小声道：“方才那番话，我都听在耳中了，娘娘若是知道你如此尽心尽力抚育太子，心中必定安慰。”

冯保道：“不过尽职罢了。”

元姑又意味深长地道：“娘娘知道你近来颇有委屈，这些事她都记在心上，你不必焦虑，娘娘总归会为你筹划。”

“哪敢劳娘娘记挂，只是——”冯保拱手，“太子越来越大了，奴婢便是再想管束他渐渐也是力不从心，还需早日请太子出阁读书，让先生们拿圣人之言来匡正太子。张学士今日上了奏章，想请南京礼部尚书潘老先生为太子发蒙，我当年在内书堂受教于潘老先生，极是有益。只是皇上总舍不得太子吃苦，尚请娘娘相劝一二。”

次日，诏令便经通政使司发去了内阁，皇帝令内阁拟旨调任潘晟为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筹备太子出阁读书的事宜。冯保不用看到高拱的脸色，也能想象他此时气急败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