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酒肆外侧的大小商贾,都放下了筷子,齐齐望向这些人,有一些胆小的人已拿起身边的背笼货物。身处这混乱之地,他们已经早已学会了看势头生活,来的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很是好惹。这类人到来总是麻烦不断,他们已看好出口,以防一会有事发生,将自己牵扯进去,那可就不是挨几下耳光、掉几颗牙的事了,势必得见红。酒肆里面的豪侠倒是还很淡定,还在自顾自地进食饮酒,都不曾正眼去看新来的这些人,但是若是细看,这些人的手都有意无意摸上了自己的兵器或百宝囊。都是江湖上讨生活的人物,他们对于同类的气息极为敏感,自那些人进入这里那一刻起,他们就已感到了压迫感,这种时候说别的都是无用,他们需要得就是准备血战厮杀。“诸位好汉,大驾光临,小叶酒肆蓬荜生辉!却不知诸位想要用些什么?本店好酒好肉,应有尽有,保管令诸位满意。”
叶二娘也被这群人身上的杀气震得心神一惊,但这女人不愧是道上多年摸爬的人物,眉头只是稍微挑了一下,便又是甜媚一笑,熟练如常招呼几人,身躯扭得和蛇一般,胸脯可以向前挺了挺,挑逗般又吐出一口烟云。这一番手段,是她拿手的手段,十几年间不知仗此令多少人拜倒裙下,对此她很是自信。果然,她稍一扭捏,酒肆之中的商贾豪侠立刻都死死盯着她,眼中好似要冒出火一样,都开始齐齐望着她的背影大流口水,酒肆中气氛又松了下来。但再看眼前这群人,她不禁有些失望,除去一两个稍微露出心动之态,其他人都是一脸平静,看向她的眼神,比看向酒肆中其他人的眼神,好不了多少。此事令叶二娘心中不由起了嘀咕,久经考研的迷魂阵无用了,她很意外!出现这种状况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这些人心境修为极为可怕,早已不为美色所迷,另一种则是这些家伙都是山林中的贩夫走卒,纯粹是不懂风情的石木人。究竟是哪一种,她一时也看不准,以先前的气场来看,这些人是高手的可能性大,但仔细瞧去,这些家伙一身的土气,可是没有半分英雄气概,看向店内的残羹剩菜正在大咽口水,明显没见过世面。“是叶姐吗?可想死小弟了!”
就在这时,只听酒肆外响起了一声亲热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穿着黑白色破旧羊毛衣的少年闯了进来,看着叶二娘一脸欣喜。“你是……”叶二娘觉得眼前这人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叶姐,小弟孙骏,数月前可是在你的店中住过,当初叶姐你还曾亲自下厨款待小弟,可是忘了?”
少年狠狠在脸上搓了搓,当即便有半把黑泥落下,又亲热地说道。“哦!原来是孙小子啊……”叶二娘仔细一看,当即将孙骏认了出来,脸上笑意更浓,“我说孙小子,上次打我这过,你说要贩些年货去应州那蛮荒之地挣大钱,怎么这才两个多月没见,就黑成了这幅模样,可是钱没挣到,给应州的那些个蛮子给绑了?丢到那荒无人烟的山沟沟里吃罪去了……”数月前孙骏的商队从她这过,两人相谈甚欢,再加上那一趟买卖钱也没少挣,所以对孙骏的态度极好,免不了要调侃他几句。“叶姐说笑了,小弟这一番可是挣着大钱了!”
身边的人大多都是应州本地人,听叶二娘说自家不好,心头难免不爽,孙骏连忙又往回拉,凑在叶二娘跟前,悄声道,一副完全怕旁人听到的嘴脸。“哦?那地方兵荒马乱的还能有赚头?”
叶二娘先是一惊,又看了看一群人的破衣烂衫,也低声道,但眉宇间却满是不信的神色。“这个叶姐就有所不知了,正是因为那地方兵荒马乱,没别家敢去,所以小弟去了,做的就是独家的买卖,价钱高低可全由我说了算,利钱大小可不下于百倍。”
孙骏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袋子,偷偷递给了叶二娘,“小弟卖完了物事,就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也没顾得上买什么东西,这点小东西还请叶姐不要嫌弃!”
叶二娘连忙将小袋子接过,小心翼翼打开,只偷偷一眼,便连忙收起来,放入了怀中,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小子这一番是真挣着大钱了,这等物事也能随便出手,可算是姐姐我当初没有白宠你,可不想那些个白眼狼,吃着姐姐我的饭,躲在姐姐家里躲风寒,却一个个肚子里都没憋什么好屁……”叶二娘说着,狠狠瞟了一眼店中那些正在望着她身躯,大咽口水的商贾豪侠。“叶姐何必动怒!他们那样模样,也不是因为姐姐花容月貌,正值芳年,哪有男的不爱美女?这正是姐姐的魅力所在!”
孙骏接下来的话着实令随他一并出来的酸掉了牙,但他却是一板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就你这小鬼头会说话!行!难得姐姐我今天高兴,说吧!今个又想吃什么?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再露一手。”
但这话落在叶二娘耳中,就别提有多受用了,当即亲热拉起孙骏的手,就要把他往二楼领。“叶姐,今夜就罢了!弟兄们连日奔波,早已疲倦不堪,可能先给兄弟们安排住处歇息一晚,等明日小弟再来与姐姐把酒言欢。”
此番孙骏身负重任,又有着莫名的压力,如何敢随她去,连忙抽回了手,低声道。叶二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点头道:“那就依兄弟所言。”
接着,向店中大声吩咐道:“都出来,将我兄弟的车队赶进去,马去辕绳,好生刷洗喂养,将本店最好的房间都给让出来,让兄弟选,若是不够,便将那些个不长眼的,给老娘我丢出去,便是腾,也得把地方给我腾够了!”
她开始风风火火去叫人,将所有小二都喊了出来。“周兄,留几个人看好咱们的货物,其他人今夜都好好休息!”
孙骏手下的这些人都还不曾动身,都在等在孙骏的吩咐,孙骏当即叫过压阵将小声吩咐道,此人乃是周猿的同村之人,名为周全,长他几岁。“好!这些我这便安排!”
周全点头道,当即在自家人群中指了几个人,那几人连忙答应着便向外面走去。“统领,那那辆车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万事大吉之时,周全又问道。“这一路颠簸可是极苦,你去请人,我先去看房!”
孙骏眼中闪过难色,道。周全默默点了点头,便只身向酒肆外面走去。“叶姐,可已妥当?”
安排好夜间当值的人手,孙骏便上前来寻叶二娘,往日住宿自不会有问题,但是今日看去人多,怕是有些麻烦。“在姐姐的地盘,能有什么事?走!姐姐,带你看房去!”
叶二娘爽快道,拉着他便要往里面去。“叶姐,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可能寻个安静之地?我队中有人受了风寒,需要静养!”
孙骏有意无意又提了一句。“小事一桩!”
叶二娘根本就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笑嘻嘻道。“小子,站住!”
就在一群人行过饮食区,要转到后面时,却听到一声大喝,只见一个人已经横在了前面,确切来说是横了一群人,为首的人是一个独眼龙,其中一手上还缠着脏兮兮的布条,其上血迹斑斑,却是先前闹事的邓老大。先前叶二娘是怎样待他的,所有人还都历历在目,隐约还能听到别人在拿这事当笑话,他便已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转眼又见叶二娘和这新来的小子拉拉扯扯,很是亲热,态度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令本就打翻了醋罐子的邓老大当即便发作起来,势要给新来的一个难看。“姓邓的,怎么个意思?今天是定要架梁子,和老娘做对了?”
孙骏等人还未说什么,叶二娘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冷问道。“叶掌柜,兄弟可没有闹事的意思。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先前你这小叶酒肆里的所有房间可都已被我包下了,自然就没有地方给这几位兄弟歇脚,所以只能委屈这几位兄弟去后面的马厩歇脚了。“先前已经吃过苦头了,等老大这次说话倒没再胡搅蛮缠,而是借着先前与叶二娘口头折辩的话,拿此言来回怼,倒是有理有据。四周已有人不厚道地笑了。这些话糊糊别人或许还行,但是在场的都是跑江湖的老油条,谁不知道他真正的用意。叶二娘当即勃然大怒:“姓邓的,你有种!看来先前放得血是不够多,这次要是再让你从老娘的手下活过去,老娘这店也就不必再开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准备好了!咱们这一次给邓帮主露点绝活……”说着,她手在腰后一摸,当即又摸出一把柳叶飞刀来,四周的几个小二也都哗一声亮出了家伙,围了上来,准备厮杀。“叶掌柜,好大的气性!可真是将我马连庄当泥捏的了。”
就在这时,只听邓老大身后又响起一声大喝声,先前曾拉邓老大的大汉立刻起身,紧随在他身后的人影极多,立刻呼啦啦起来了一大片,放眼望去,整个酒肆里面豪侠居处足有小半人站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叶二娘手下的这几个伙计,和孙骏等人围得水泄不通。外面进食的商贾眼见有事发生,立刻大惊失色,开始纷纷向外面跑去。叶二娘眼见客源大量流逝,当即恨得牙疼,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说话这人,只见这人生得五大三粗,看去是和邓老大一般的粗汉,但是眼中却闪着机警,同时在这人脖颈处纹着一条青色的大蟒印记,顿时她心中不由一惊,她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乃是附近一处比之马连庄不知强了多少倍的大势力,青龙帮的一位副帮主,人称人肉粗三郎,杀人如麻,而更为可怕的是,有传闻称但凡被对方杀死的人,都会被生裂分食,此人是以人肉为食的异类。“三当家,今日你这等大人物驾临小店,不知有何贵干?可是想……”叶二娘额头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目下她完全处于下风,真要是动手,后果堪忧,只能以话唬人,看能不能用身后的势力威慑住对方。“二娘误会了!在下怎敢对宋统领的遗孀无礼!只是先前的事兄弟也都在一旁看着,先前确是二娘与邓帮主有言在先,将店中房屋尽数给了邓帮主,现在又怎好给被人?出门在外,信字为本,二娘开门做生意,四方往来皆是客,还需一视同仁才好,万不可厚此薄彼,冷了大伙的心!”
粗三郎倒当真是人粗脑子细,抱拳哈哈笑了一声,便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是非倒全成了叶二娘的不是。真要是细细论起来,叶二娘自然也是有话能说的,但是目下人为刀俎己为鱼肉,她与孙骏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便咽下了剩下的话,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孙骏,正要说几句亏欠的话。却听粗三郎抢先道:“这几位兄弟,出来跑江湖的也都是堂堂的爷们,就这样躲在一个女人身后,真的好吗?”
他说话的时候,后面已有人将出去的路堵死。“粗三郎,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他说这话极为阴毒,用的是激将法,叶二娘心中一清二楚,要说她这人虽然爱财,但却也真算仗义,唯恐孙骏等人脑袋一热,出去应战,连忙抱拳道。“叶姐,谢了!这些事还是我来吧!”
但她终是晚了一步,孙骏已经越众而出,向她抱拳谢了谢,她再要去拦已经来不及了,却见孙骏向前又走几步,向四周的人抱拳笑道:“诸位,小弟孙骏,见过诸位英雄豪杰,还请诸位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