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地窖里静静地呆着,提心吊胆地注意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在这样死寂的环境里,感受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致死的煎熬!姚玉珠屏息凝神,额上早已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刚开始好像隐隐约约听到砸酒坛子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肉跳。不久以后似乎是有人从外面进来了,然后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周惠君早已吓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开始无声地哭泣。姚玉珠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跳得那么快。她抱着周惠君,既是给她安慰,也是给自己一些温暖和支撑。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姚玉珠觉得自己就要熬到虚脱,整颗心都已经疲惫得似乎要停止跳动时,终于,外面似乎是一片平静。姚玉珠仔细听了一阵,长长吁了一口气。忽然,周惠君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玉珠,玉珠,好像有人朝我们这里过来了。你听你听,是有脚步声。”
姚玉珠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辨别,心里一阵阵恐慌铺天盖地袭来。她看着眼前泪水和头发粘在一起,满脸惊恐的周惠君,连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得呆呆看着头顶地窖的入口,完全没有了主意。地窖里忽然露出了一丝亮光,两个姑娘在黑暗中呆得太久,本能地用手去挡。姚玉珠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那一把锋利的匕首,顿时反映过来,死死握在手里。黑色的军靴,熟悉的戎装,周惠君看着那个从天而降有些相似的背影,早已激动地尖叫:“你们终于来救。。。。。。”
话未说完,姚玉珠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匕首在她眼前晃着冷冽的寒光,姚玉珠在她耳边警告道:“别说话,那根本不是史策!”
周惠君原本脸上的惊喜此刻早已化作惊恐和不可置信。姚玉珠看着眼前英俊清冷的陌生脸庞,匕首已经死死抵在脖劲之间。来人即刻出声:“姚小姐,我是曲副官派来的,放下吧!”
姚玉珠一听,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手里的匕首“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只眼睛酸胀得难受,似乎就要有泪水流出。而她只是咬一咬牙,跟着来人走出了地窖。欲言又止,姚玉珠犹豫再三还是问到:“史师长和曲副官他们呢?”
来人看她一眼,很有礼貌的回答:“师座受了伤,曲副官跟去医院了。师座进手术室之前交代一定要把你们二位带出来。”
周惠君忙问:“那那个大坏蛋赵志成怎么样了?”
来人沉默了一会,说:“也受伤了,具体的还不清楚。”
又转向姚玉珠:“姚小姐可要去看看师座?”
姚玉珠紧紧咬着唇,好半晌才说:“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来人一副了然的样子,叹一口气:“我送姚小姐回去吧。”
姚玉珠态度坚决:“告诉我吧,我不去,只是不想再纠缠他。”
来人几乎是有些无奈,终于吐露实情:“情况比较严重,受了枪伤。好在,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沉默许久,姚玉珠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猛一抬头,说到:“回燕园。”
谁也没有注意到,仰头望天的那一瞬间,早有不受控制的泪水,从她的眼角静静地滑落。姚玉珠和周惠君回到燕园,两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在宿舍等候多时的傅明光见两人回来,急匆匆地上前来拉着姚玉珍的手:“玉珠,你们去哪儿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可让我担心死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姚玉珍哭红的眼眶,傅明光更是急切:“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受伤?”
傅明光一番嘘寒问暖让姚玉珠原本止住的眼泪更是扑簌簌地留下,她一把抱住傅明光,伏在爱人肩上嚎啕大哭,嘴里不断说着:“明光,带我回家好不好?我想我爹地了。”
姚玉珠最终并没有告诉傅明光那天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就如那天在地窖里她说的那样:“把那天所有的人都忘得干干净净。”
傅明光也没有逼问她,在暑期来临之际,他小心翼翼问她愿不愿意去自己的家乡南京。没想到姚玉珠很开心地就答应了!那之后史策也没再派人来寻过她,两人之间再没有了联系,好像之前发生的那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此刻早已了无痕迹。在南京过完暑期,再次开学的时候,傅明光因为已经毕业,和姚玉珠双双返校也只是为了办一些离校手续。事实上,他即将分配到中央地质队岭南分队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离别,傅明光觉得这段时间的姚玉珠特别的黏人。有时候在她宿舍陪她说了许久的话,为了不影响她休息,傅明光总是亲她一会要走,而这个时候的姚玉珠总是撒娇撒痴,弄得他心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即将离别的前一个晚上,傅明光带着姚玉珠去了长城。他不是第一次去,初到北平的时候他就去看了好几次,心里被她的壮美深深震撼。知道姚玉珠和他一样是地质系的学生,应该对这些伟大的建筑很感兴趣,又曾经听周惠君说姚玉珠特别土,来北平光惦记着看长城。所以,在他即将和心爱的姑娘分别时刻,他牵着她柔软温暖的手,来到了心爱人心心念念想去的万里长城。这一晚的北平天气特别凉爽,一路上都有徐徐的凉风吹过。黄包车把他们拉到了长城脚下,只见拔地而起的山岳,尘土飞扬的古道,郁郁葱葱的林海,远眺是绵延起伏的疆域,近看是灯火阑珊的京城——北平!这一切都令姚玉珠觉得胸中一股自豪快意汩汩而过,情不自禁叹道:“太壮观了!”
晚风吹起她松散下来的几缕长发,脸上那股发自内心的敬意,都让一旁的傅明光深深着迷。他也被姚玉珠此刻的心情所感染,在登上烽火台的时候,他一手搂住了身边心爱的姑娘,无法抑制作为一个铮铮男儿心里的那股热血,高声吟到:“骝马照金鞍,转战入皋兰。塞门风稍急,长城水正寒。雪暗鸣珂重,山长喷玉难。不辞横绝漠,流血几时干?姚玉珠被他的这股豪情感染,认真地主动在他脸上印下一吻,然后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那个夜晚,天地无垠,夜色苍茫,他们在伟大的万里长城烽火台上久久缠绵拥吻,好似一直要纠缠到地老天荒。下山的时候已经很晚,山脚下早已没有了黄包车夫的身影。许是刚刚的一切太过浪漫与震撼,许是分别在即,两人皆有些难分难舍,许是彼此心里经过这许许多多的不安与动荡,早就在期待某一天更为亲密时刻的来临。所以姚玉珠并没有因此而发小姐脾气,也没有埋怨傅明光应该早一点下山。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傅明光,好似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困境。傅明光看着那一双满载星辉,波光流转的美眸,一时间也有些呆住,笨笨地说:“我不知道。。。。。。。那个。。。。。。。我们走路。。。。。。。”
看得姚玉珠“扑哧”一笑,借机撒娇:“我可走不动了,你背我吧”。然而,一向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她此后的人生也因这份天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人在走了大半夜以后,姚玉珍所有的生活经历里都没有这个晚上这样的辛苦和绝望。一开始两人嬉笑打闹只觉得有趣,可毕竟走得太久,两人都开始吃不消。看来,要走回燕园实在是不现实。姚玉珍这才想起抱怨来,不断捶打着她嘴里的“罪魁祸首”傅明光。而傅明光只怕她不够泄气,任她发泄,时不时柔声安慰一句。最后见姚玉珠累极几乎寸步难行,他自己也累得要虚脱了,犹豫半晌,看着心上人那令人心疼的模样,往姚玉珠身边坐近了一点,不顾她张牙舞爪地往自己身上招呼,一把抓住,诱哄到:“玉珠,你看,今晚怕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在附近找个客栈先住一宿如何?”
作者的话:骝马照金鞍,转战入皋兰。塞门风稍急,长城水正寒。雪暗鸣珂重,山长喷玉难。不辞横绝漠,流血几时干?——唐·卢照邻《紫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