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紧接着，许怀铮心里又升起本该如此的感觉。毕竟在他离开之前，宁然是不识字的。但这也是问题所在。许怀铮没有收回纸张，而是漫不经心般地说道：“这些日子我瞧着宁老板都有提笔记帐，怎么会不识字？”
那是简体汉字，肯定跟现在的字不一样啊。宁然随口扯了个由头：“我不过是用一些方便记忆的符号来记一记罢了，算不得认字。”
竟然是这样吗？这倒是让许怀铮有些意外。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宁然会写字了。许怀铮收回纸张，摊开。纸上的字迹银勾铁划，十来个名字整整齐齐地在纸上排开，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跟字迹的主人一样。可惜，没一个字是宁然认识的。许怀铮看到宁然好奇地凑过来看，体贴地将纸张往宁然面前挪了些，然后道：“这些都是十多年前，被强征入伍的人员名单。”
他将这些名字逐一念了一遍，等宁然将名字记下后，才继续往下说。据他所说，这上面有名字的，都已经战死了。如今他回来，除了找宁然母子外，就是寻找他们的家属，将遗物与遗言带回来。宁然听完沉默了。她忽然伸手将纸张拿过来折起来收好。“我帮你打听，但能打听到多少我不保证，总之我尽力。”
宁然将纸张收好，转头就朝许怀铮伸出手，理所当然地道，“替你办事，是不是应该有经费啊？”
总不能让他自己出钱打听，连个跑腿费都没有吧。许怀铮没听懂什么叫经费，但宁然的动作他看懂了。他无语地看了宁然一眼，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宁然，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些可够？”
宁然眼神唰地一下亮了。“够了够了！”
五两啊，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宁然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两眼亮光的样子生动又活泼，看得许怀铮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许孟云回来的时候，带着几个工匠。正是之前宁然让他去寻找来，做隔间的。宁然跟他们谈妥了价格，就让他们过几天再来。许孟云不解道：“为什么要过几天？”
现在动工不成吗？宁然斜了他一眼，问：“是不是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看许孟云一脸迷茫不解的模样，许孟年笑着接话：“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次的大祭。”
宁然点头。许孟云方才恍然大悟。旗山村每年有一次大祭，祭的是旗山村的祖先们。宁然他们一家子虽然不是旗山村的人，但蒙旗山村的收留，才有如今的安身立命之处。每年的大祭他们也会参加，也会制作祭品。但因为着他们不是祖祖辈辈都住在旗山村，所以他们不能进入祠堂，只能在外面祭祀。许孟云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时间，问道：“再过五日就是大祭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准备了。”
“可不是。”
程氏也走了出来，她道，“刚才娘还在跟我们说，明天就闭店，买些东西准备一下，后天就回去，大后天就得准备祭品了。”
每年的祭品都是他们自己亲手制的，方才代表自己的一番诚心。宁然肯定是不会做的，这些事得落到程氏头上。许孟云倒是开心。每年大祭的时候都特别热闹，他最爱凑热闹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准备的吧？”
许孟云有些迫不及待了。宁然笑道：“急什么，明天一天还不够你准备的？”
“当然够！”
一整天啊，可以玩个痛快了。“这个。”
宁然将许怀铮送来的东西拿过来，并将许怀铮的意思说了一下，道，“人家的心意到了，要不要原谅就看你了。”
许孟云看着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的东西，还有纸和笔，整个人都兴奋了。“要要要！”
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些东西的不尊重！许孟云站起来张开手臂，扑到那些礼物上，笑得牙不见眼的。不就是原谅吗？别说原谅了，就是让他叫爹都成啊！许孟云毫不犹豫卖娘。天真，那本来就是他爹。宁然虽说没想认许怀铮，也没想故意破坏他跟自己儿子的关系。今天闭店很早。往日都要接近亥时才会闭店，今日却不到戌时就没了客人。许孟云沉浸在即将回乡大祭，以及收到许多礼物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程氏却发现了宁然的满面愁容。再看看面前空落冷清的小店，心里明白了三四分。“娘，你可是在担心店里的生意？”
程氏走过来，目光在宁然面前的帐本上扫过。帐本上整齐有序地写着一些奇怪的字符，后面还跟着一些奇怪的圈之类的。她看不懂，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宁然将最后一个数字填上，抬头沉声道：“嗯，店里的客人少，咱们赚的就不多，你三弟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而且……宁然侧头看了眼抱着纸笔就舍不得撒手的许孟云，心道没钱，怎么送许孟云上学堂？许怀铮给的钱是多，但他们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就马车一项，就要花掉不少银子。没错，经过上次走路回村的经历，宁然决定买一辆马车。大人无所谓，圆圆不能挨冻。而且也方便不是。再加上一些其他的用项，五两银子能用掉接近一半。不管了，先把许怀铮交待的事情处理好吧。次日一早，宁然还没醒呢，向来起得最晚的许孟云先醒了，一醒来就拍宁然的门，叫魂似地喊她起床。气得宁然差点没拿枕头砸死他！等出来时，宁然都不拿正眼瞧他。许孟云脸厚，人又皮，压根不拿她的冷眼当回事，屁颠颠地在宁然身后跟了一早上，吃了饭就催着宁然出门。宁然：“……”被他催得都快没脾气了。锁上门，宁然带着许孟年夫妻与许孟云出了门。一家四口有说有笑地往集市走去，一个灰扑扑的青色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他们身后冒出头来，幽冷地盯着宁然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收起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