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禾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毓秀殿，可到了门前，她却缓了脚步，一时生了几分迟疑。如今柔妃到底是怀了身孕，这样的大事，自己应该告诉她吗？楚念禾有些犹豫了。可转念一想，迫切将颜离倾从芈居国的手中救出来的想法又打压了她一切的理智。她强迫自己告诉自己，柔妃是颜离倾的母亲，是一定会关心自己的儿子的，这样的的事，也不该瞒着她。这样想着，她又鼓足了勇气，抬手便握住了门把手，叩响了毓秀殿的侧门。此时正值午时，日头照得比方才更猛烈了些。楚念禾一边敲门，却一边觉得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到了衣服上。不多时，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张小巧却不甚漂亮的脸从那门缝中露出来，眼神中带着些警惕地看向了楚念禾。“你是谁？有什么事？”
这小丫头的嗓门倒是不小。楚念禾心里明白，柔妃这也多半是被皇上下令看管起来的。可依着柔妃那般聪慧伶俐的心性，只怕是早已意识到了什么，只看她是否想要刨根问底罢了。楚念禾迟疑了一下，又细细地想了想后果。待得思考完毕，她便露出有些严肃的表情盯着那丫头，语气一时也不甚佳。“我是皇上派来看望娘娘的御前尚义。怎么，连这也要跟你汇报吗？”
她故意说得冷酷，一时间，吓得那丫头仿佛触了电一般，腾地从门前便弹开了。楚念禾伸手便将门推了开来。她本就是生活在高门大户里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旁的小宫女早已看得呆了，迟疑了一下，便屈膝朝着楚念禾跪了下来。“奴婢……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是皇上派来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饶恕奴婢吧！”
这宫女的话说得倒是真诚。楚念禾自是不想为难她，可见她这副心惊胆战的样子，楚念禾还是毫不迟疑道：“你们平日里在这毓秀殿里看门护着娘娘，皇上很是放心。待得这段时日，娘娘解了禁足之后，皇上自然对你们还有重重的封赏，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楚念禾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这个宫女。“禁足？”
那宫女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大人可是误会了，我们娘娘并没有被禁足呢！”
这话一出，倒是惊得楚念禾皱起了眉头。她刚想发问，却不防那宫女又开了口：“我们娘娘只是奉命在自己的宫里静养一阵子，皇上又吩咐了旁人不准来扰，所以外间常有人说我们娘娘是被禁足了。这件事情，还请大人回去后好好替我们娘娘解释一下，莫要让人无端误会了我们娘娘才是。”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看起来倒是个忠心为主子着想的丫头。楚念禾点了点头，又朝着她道：“若有机会，我自是会帮柔妃娘娘说话。现下我有要事禀报娘娘，你且在前头带路吧。”
“是。”
那宫女乖巧地应了声，再没有对楚念禾有半分怀疑，带着她就进了毓秀殿的正殿。这毓秀殿虽不大，可也算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因着柔妃有孕，怕受风吹，这门前便更是摆了三四个一人高的屏风，上面的画个个都出自名手。那宫女带着楚念禾七拐八拐，直到绕着屋子走了小半圈，方才算是进了正殿，见到了柔妃。“娘娘，这位尚义大人说是皇上有事吩咐，特来求见娘娘。”
那宫女跪地通报完，楚念禾便抬头看向了柔妃。柔妃从前就瘦弱，如今许是有孕胃口不好，一张脸更是瘦的有些脱相。宽大的袍子挂在身上，看起来仿佛不是她的衣裳一样，看得楚念禾都有些心惊。“你出去吧。”
柔妃低声说了一句，那宫女便又磕个头，起身便出去了。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柔妃和楚念禾两个人。“你来了，”柔妃朝着她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温厚：“上次在皇后宫里见你一次，再就没有见过。听说你前些日子挨了板子，如今可大好了？”
楚念禾听着柔妃的话，连忙将手递了过去。柔妃的手心湿润，只是有些凉，加之她瘦了许多，手指几乎已是皮包骨的模样。楚念禾被她拉着，只觉得一股子难过从心底里升腾出来，差点将她的眼泪逼出来。楚念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故意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道：“娘娘放心，微臣已经好了。”
说罢，便随着柔妃的意思坐到了她的身边。柔妃细细地看了看她，又道：“傻孩子，到我的身边还称什么微臣，”她伸手抚了抚楚念禾的头发，语气轻柔道：“往后都以你我称呼，这样见外，倒是让我觉得难过。”
柔妃说话的时候，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看着楚念禾，字字句句都仿佛浸润进了楚念禾的心里。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间有如此温和宽柔的人，竟是听她的每一句话都觉得安慰。楚念禾迟疑了。她不知道自己来见柔妃是否正确，也不知一旦对她说了颜离倾的事，是否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眼见着柔妃现在已经瘦弱到了这种程度，不用想也知是她有孕实在辛苦，只怕依着颜离倾的性子，是就算死了也不肯让柔妃为他操一丝的心的。“念禾，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念禾正胡想着，却不防听见柔妃又开了口。她一时有些心惊，下意识便扯开嘴角笑道：“没什么……是我在鸢尾阁里待着无趣，又想到许久没来探望娘娘，有负……四殿下的嘱托，便来看看娘娘……”说起颜离倾时，她的双手陡然便冒出了一层凉汗。可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双手，尽量保持自己的表情没有变化。她决定了，这条路虽艰险，如今也是一无所知，可她还是要想办法去芈居国将颜离倾救出来。柔妃也许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细节，可也毕竟有限，为了这样一个猜测就来搅扰柔妃，到底是她太过唐突了。既已做了决定，就必得赶紧出宫去让周济派人打听情况。楚念禾打定了主意，刚想站起身同柔妃告辞，便觉得她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紧了，语气也沉了几分。“你是为了倾儿的事来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