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名失去了丈夫的女人而言,整个世界都是茫然的,那种无措感就好像一艘在茫茫大海中漂泊的小舢板,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随波逐流,整个世界都是昏暗无光的,她努力地伸手够着光芒,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朱献礼的妻子也不知道是让对方进来还是撵对方离开,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对方,箱子里那一沓沓厚实的人民币,她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堆纸,代表着她丈夫的命。虞乘风走到朱献礼妻子身边,冲着财务专员点点头,并扶着朱献礼妻子进了屋。财务专员见了刘天昊之后有些意外,冲着他笑了笑,随后又把目光望向朱献礼妻子,他把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两份文件并排摆齐,把一支笔放在文件旁,他的工作做得很到位,意图也很明显,只要朱献礼妻子一点头签了字,他就可以把钱留下,带协议回公司交差。对于公司的工作人员来说,死人、赔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并不会有感情投入,不会因为是公司的同事死了而感到悲伤,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儿,可这种事儿在现代社会却很常见。交通事故死人要赔钱,工地出事故死人要赔钱,工厂发生安全事故要赔钱。和死者感情较深的家属会悲戚一段时间,哀悼自己的亲人,但一些关系比较疏远的家属眼睛里完全都是赔偿金,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儿,让人看了之后感觉又可气又可悲。如果人死后真的又在天之灵,心也会逐渐变得冰冷!刘天昊向小伙儿出示了警官证,并拿起文件看了看。小伙儿愣了一下,随后一笑,说道:“单位领导知道朱班长的事儿后,说可以先垫付一部分钱,等保险赔了之后再付另外的一部分。”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一起刑事杀人案件,按说安保公司和会所完全没必要理会这件事儿,就算要赔偿,至少也要案件定了性之后才会到民事赔偿部分。案件才刚刚发生不到两小时,除了报案人和死者家属之外并未扩散,安保公司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还能这么快地做出反应,拿出大量的现金来慰问死者家属。财务专员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却做事老练,他立刻看出了刘天昊的疑问,遂解释道:“刘警官,我们安保公司主要是为员工考虑,和保险公司一样,我们公司专门拨出一笔钱用于代位赔偿,就是在员工出事后先拿出一部分钱赔偿,等保险公司赔偿金到了之后再补回公司的钱。”
刘天昊已经看完了协议,把协议放在桌子上没应声。物业公司的保安大部分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大叔大爷们,能看个门给来往的人和车辆做个登记就好,对身体、技能要求并不高,相应的工资也比较低。安保公司不同于一般的物业公司保安业务,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在所有职业中属于高危职业范畴,所招的员工也都是经历过军事训练或者是正规安保训练的人,从事的业务相对比较危险,所以工资待遇相对较高,一些比较大型的正规安保公司可能还会有额外的福利和政策。“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刘天昊问道。财务专员的回答很老道:“我只是听领导安排,他们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事,从来不问职责范围之外的事儿,如果您需要知道,我可以请示领导。”
刘天昊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伙儿也没犹豫,立刻发微信语音:“孙总,我在朱班长家里,遇到了办案的警官,他问咱们安保公司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对方回复信息很快,但语气很不耐烦:“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是郭伟强给公司领导发微信说的这事儿的,为了确认事情的真伪,还特意派人到现场去查看,结果被两公安给拦回来了,后来又联系了老朱的家属,这才确认了这件事儿,然后就按照公司规定先拿出一部分钱做代位赔偿,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伙儿按的是免提听话,刘天昊等人听得很清楚,逻辑上是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这笔钱来得太快了,结合郭伟强杀人动机不足,很有可能是买凶杀人。至于郭伟强方面,不是受到胁迫就是有了利益瓜葛。小伙儿征求意见式地看向刘天昊。刘天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好挥了挥手。“我们公司这样规定也是为了减少纠纷,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因为赔偿费用没谈妥,加上保险的钱需要层层审核,下来得比较慢,家属就闹上了法庭,又带人堵在公司门口不让正常营业,我们虽说是安保公司,但做的都是合情合法的事儿,家属不讲理,我们得讲理呀,后来政府和公安局、法院都介入调查了,原本没多大的事儿,硬生生地停业了两个多月,我们老板基本也是天天三个地方跑,耽误了不少业务,得不偿失。小伙儿解释道。他的说法听起来很实在,像是说给刘天昊听,又像是说给朱献礼家属听,总之是话里有话。虞乘风从一旁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刘天昊看,手机上的截图是凶手郭伟强手机上的。果然,是郭伟强给孙姓的领导发了一条微信,说他杀了班长这件事儿,还说这件事纯属他个人的事儿,和单位无关。微信发送的时间是郭伟强被识破之前进入厕所之后那段时间。小伙儿见刘天昊没再说什么,便拿着两份协议把朱献礼家属请到另外一个房间单聊。虞乘风小声地说道:“昊子,这件凶杀案看起来一切都很顺理成章,怎么就有种怪怪的感觉呢!”
“凶手手机里只有这么一条信息吗?”
刘天昊问道。“只有这么一条相关的信息,我查看了他和班长之间的微信和通信往来,没发现任何线索,在此之前,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冲突,在上个星期两人还约在一家街头烧烤店烤串喝啤酒,怎么也想不到会弄成今天这样!”
虞乘风说道。刘天昊又敲了敲钱箱子,随后把钱箱打开,一摞摞崭新的人民币整齐地摆放着,散发着一股令人陶醉的墨香味道。说起这股香气并非真正的香气,只是很普通的油墨味道,因为人民币具有价值,是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所以它的味道才变得如此迷人。“受害者得到公司的赔偿也属正常,但凶手要是也……”刘天昊的话说了一半,就见财务专员小伙儿和朱献礼妻子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朱献礼妻子脸上挂着泪珠,小伙儿表情却比较轻松,看样子是说服了朱献礼妻子签订协议的事儿。果然,小伙儿只拿走了两份合同,把一箱子钱留了下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这么过时的支付方式!”
虞乘风小声嘀咕着。等朱献礼妻子送小伙儿出门时,刘天昊才说道:“用现金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如果是电子支付需要事后进行支付,远没有当面拎着一大箱现金有冲击力。朱献礼妻子现在沉浸在悲痛中,但悲痛很快就会被现实所取代,她要考虑以后的生活问题,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些钱!”
“我去盯着郭伟强的家属和银行账户,一旦有所异动……嘿嘿!”
虞乘风说完就走到一旁打电话布置这件事儿。刘天昊又拿起桌子上的协议看了看,在乙方的位置上已经签上了朱献礼妻子的名字……案子疑点比较多,需要调查的事儿也比较多,所以三人分头行动,韩孟丹依然是进行尸检和物证化验等,哪怕知道这是一起确认了凶手的凶杀案,她也会认真地进行尸检,绝对不会敷衍了事。虞乘风则是去盯着郭伟强相关人的银行账户和其父母住所蹲点,主要是为了看到底有没有人时候给郭伟强家属送钱,如果有人送钱,就代表着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做推手。刘天昊则是前往安保公司调查两人的档案和工作情况,看两人是否在工作、生活上有矛盾,或是和其他人有矛盾等。银行系统都是联动的,只要有需要,警方可以调用任何人的征信系统来查找信息。可惜的是,郭伟强直系血亲和相近的家属都没有收到任何大额汇款。“安保公司方面我调查了,老板是名退伍军人,特种兵出身,就是想做点正事儿,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和任何涉黑势力有瓜葛,两名保安人员的死亡应该与他无关。”
“很明显这就是刘国华在里面搞鬼,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保安班长朱献礼掌握了一些刘国华的隐秘,刘国华便买通了郭伟强行凶杀人,一旦事败,郭伟强再自杀,凶手找到了,但自杀了,案子没了被告也就不了了之,这个家伙!”
虞乘风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发出砰地一声,显然是内心很气愤,但又找不到任何证据。“你说的差不多,但有一条和我想的有些不同。”
刘天昊说道。虞乘风缓息了一口气后才问道:“哪点不同?”
“郭伟强是死士,无论案子是否败露,他都会自杀,只不过咱们在现场发现线索太快了,郭伟强来不及再酝酿自杀的事儿。”
刘天昊说道。虞乘风思索一阵后说道:“既然他杀了人之后肯定要自杀,为什么还要报案,然后畏罪自杀呢?”
“人没有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尤其像郭伟强这样条件的人,上面还有两位老人需要照顾,他正好是壮年,就算幕后黑手安排他自杀,他也会赌一把,万一可以不用自杀还能得到利益,岂不是完美!”
刘天昊解释道。虞乘风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有道理。”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你们都推理错了一点,保安班长朱献礼是自杀,郭伟强也是自杀!”
韩孟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