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隧道深处传来的声音，引起了路明非的兴趣。他不在打算将绘梨衣和克瑞乌尔的战斗看下去，而是顺着湿漉漉的隧道往前走，隧道深处的东西对他更有吸引力。　　这种黑暗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泥潭，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但是路明非却早已习惯，黑暗是他的伙伴。　　他往前走，没有回头，绘梨衣与克瑞乌尔无论是谁胜利，对他来说影响都不大，胜利者将会更加优秀，对他也更有用。　　他也不会排除绘梨衣做出超他预料的事情，现在的绘梨衣不再那么容易掌控，她有了自己的判断，开始学会明辨是非，有利也有弊。　　对于路明非来说，利大于弊。　　这样他才能更清楚，绘梨衣对他的感情是憧憬还是理解，在计划实施的时候，他才能更精准的将绘梨衣定位。　　他可不希望绘梨衣发现他真面目时，哭哭啼啼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那实在是太丑陋了，想起刚刚绘梨衣对他冷漠的态度，如果发生那种事情，她应该会很快就恢复冷静，然后遵循内心的正义是要与自己为敌，还是与自己为伍，他很期待。　　说起来，当时遇到绘梨衣的时候，那个说话还只能用写字板的女孩，已经变得像个正常女孩一样了呢，他是绘梨衣的领路人，站在这个角度看待绘梨衣，她的确成长了许多。　　可是，那样的绘梨衣，路明非依旧不满意，不是他不认可绘梨衣的成熟，只是希望她能像高傲的女王，而不是邻家妹妹，作为混血种中的皇，她没有资格去最求平凡，除非她舍弃一身强大的力量。　　他走到了隧道尽头，站在一堆煤渣上面，他仰起头，看见无限高旷的黑暗中飘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顶，也看不到壁。他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就像一只蚂蚁在深夜爬进圣彼得大教堂。那些金色星光看起来是萤火虫，借着它们的微光可以看见地下几十条平行的铁轨。　　他到达了地铁的终点，也是迷宫的尽头。　　他越过一根根枕木向前摸索，穿越这个巨大的空间累得他气喘吁吁，最后他看到了一面人工开凿出来的岩壁，上面满是机械留下的痕迹，贴着岩壁是梭形的水泥月台。　　而在这里，他也看到了那条龙，他显然是个爬行类，但是远比任何爬行类都美丽。只不过那种美是阴暗之美、雄浑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　　龙蛇一般的长颈忽然一缩，双爪子刨地，小心地缩到角落里。他把头低到基本贴着地面，警惕地打量路明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嗯？路明非有点疑惑，他为什要这样做？　　遇见人类的龙王，不应该直接下杀手么？　　他们对人类的憎恶是与生俱来的才对，而人类对龙族的仇恨也是刻印在基因里面的，就跟虎狼之间一样，遇到了，就只有一方能活下去。　　他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观察着对方，发现巨龙金色的眼睛微微收缩，像是猫瞳一眼。　　芬里厄游动着长颈缓缓地靠近路明非，路明非轻轻抬起手，好像随时都要使用鬼道。　　“你很强。”

“嗯？你居然感觉的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大地与山之王，对力量的嗅觉这么灵敏的吗？”

路明非满怀兴致地打量着对方。　　“那边在打架的两个人，是你的伙伴吗？”

芬里厄再次说道，低沉威严，“我们可以不打架，而是玩游戏吗？”

“玩游戏？”

路明非稍稍有些无法理解眼前这个龙王，堂堂大地与山之王不崇尚力量的对决，而是说出玩游戏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想要大笑。　　芬里厄大概是以为路明非不喜欢玩游戏，眼神重又变得警惕起来，他缓慢地后退，缩到岩壁边。他那个动作就像是缩紧身体的蛇一样危险，因为随时能弹出去一口咬住猎物，路明非开始汇聚灵子。　　芬里厄猛地挥动膜翼，一个蓝色的袋子落在芬里厄和路明非之间。　　那是一袋薯片。　　“给你。”

芬里厄仍旧是很谨慎地盯着路明非。　　路明非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龙王，他的样子就仿佛另外一个上杉绘梨衣。　　芬里厄盯着路明非看了很久，见他没动弹，再次伸出黑翼。翼端是锋锐的利爪，这巨型生物的动作极其精准，利爪挑开了薯片的包装袋，小心地夹起一块薯片放回巨大的嘴里。　　“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芬里厄以君王般低沉的声音说。　　路明非感觉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龙王可能没有预料中那么残暴，他们可能存在某些隐性疾病。　　他一直以为一个王座上，掌握权和力的两位龙王之间差距没那么大，就像诺顿与康斯坦丁。　　诺顿果决且冷酷，有一股血性，极其残暴且刚猛，他掌权，路明非觉得非常优秀，康斯坦丁，他也见过，虽然智力平平，腿脚上有些缺陷，但是他掌握着力，实力非凡，可以依靠力量弥补这些缺陷。　　之后，他遇到了夏弥，那个女孩也是异常的冷静，面对自己都能奇招频出，逼着自己使出八十号以上的破道才将其击败，而且对方还是以人类形态面对自己，还没变成龙。　　如此推断，夏弥的双生子，另外一位龙王，应该在身体上有某种缺陷，比如某些器官衰竭，腿脚不方便，和夏弥那种精明的人在一起，怎么也不会太笨，结果，眼前这个宛如五岁孩童的龙王，让路明非不禁怀疑，他真的能存在几千年吗？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光束从身后涌来，在半空中滑行着黑色的身影，在地上滚动跌撞一路来到路明非的脚下，正是克瑞乌尔，她半蹲在地上，望着远方，从那里走来一个身穿黑色华丽长裙的女王，她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瞬走到面前十米的位置。　　“你以为躲在路明非的身边，我就不敢下手吗？你的想法有些天真呢，是因为觉得路明非创造了你，而自信路明非不会轻易抛弃你吗？还是认为只要站在路明非的身边，就能获得内心的支持呢？”

克瑞乌尔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并没有去和路明非搭话，而是对绘梨衣说道。　　“这不过是你的妄想罢了，我从来没打算借助路明非大人的力量。”

“没错，路明非也不会帮助你。”

说着，绘梨衣单手举刀出现在克瑞乌尔的身前，手中的黑色长刀直刺克瑞乌尔的咽喉。　　这一刀被克瑞乌尔侧身躲开，反而让这一刀刺入了芬里厄所在的石壁之中。　　刀上所蕴含的黑死之力，让芬里厄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大声说道。　　“你们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克瑞乌尔无视了芬里厄的喊叫声，握紧手中的暗红色长刀反手对绘梨衣的咽喉斩去，刀刃被黑刀所拦下，上面的冲击轰然冲开，大量的烟尘迎面扑向芬里厄，把他正在享用的薯片弄脏。　　“啊，我的薯片！”

芬里厄的语气有些悲痛，他不忍地看着爪子下被尘石掩盖的薯片包装，本来裹满调味料的薯片上面灰蒙蒙的，要是硬着头皮吃，味道一定不正。　　他警惕的眼神被悲伤和痛苦所取代，真的是‘悲伤和痛苦’的眼神，他看着眼前两个可怕的大姐姐，似乎想起了自己那个严厉的妹妹，就像是怕妹妹教训自己一样的悲伤和痛苦。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在这打了？”

芬里厄说，“你们很厉害，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们，求求你们回去好吗，我只想安稳睡觉，醒了就看电视，可以吗？”

绘梨衣挡下克瑞乌尔的又一刀后，瞥了一眼分裂以及他周围的物件。　　在他的身后放着一台电视，18吋的老式彩电，一个沉重的大方盒子。他将这台电视放在自己的肚子下面，显然这是他重要的玩具之一。　　看到芬里厄那个样子，绘梨衣不禁有些感触，她想起了自己被关在牢房里，每天只能打游戏的日子，眼前这条龙，似乎是被身后的岩石所束缚，被囚禁在这里，只能靠着电视机还有薯片等零食缓解孤独。　　月台旁边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被分拣成堆的瓶盖、烟纸壳儿、指南针、色彩艳丽的包装纸……显然都是这条龙精心的收藏。　　这条龙构筑了这个炼金迷宫自己生活在里面，像个宅小孩缩在自己的卧室里，那些薯片，电视机显然是某人定时送来的，将他养在这里。　　她因为力量而冰冷的心，被眼前的景色唤起一丝悲伤，克瑞乌尔发现了这个破绽抓住她握刀的手，用手中的暗红色长刀划过绘梨衣的胸膛，将她击退十几米远。　　绘梨衣俯着身子和抬起头，望向克瑞乌尔，她的衣服无声裂开，双胸失去束缚，在重力的引导下低垂摊开，中间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从里面流出乌黑的血液，沾染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刺眼。　　克瑞乌尔看着那伤口，淡淡地说道，“伤口好浅啊，你的身体真是有够坚硬呢，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大意，但也必须感激的大意，让我有幸品尝到你的鲜血。”

绘梨衣微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不断飘向克瑞乌尔的血雾，被对方缓缓吸进鼻子里面，宛如品尝了一杯陈年美酒，表情上相当享受，她的暗红色长刀上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黑色纹路，她似乎有吸收对方力量的能力。　　战斗出现了变化，路明非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并没有投以太多关注，而是观察着眼前的龙王，问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

“芬里厄。”

他回答的很小心，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是那两个疯女人的领头。　　“那么，你有兄弟或者姐妹吗？”

路明非继续问道。　　“有，她是我的姐姐，叫耶梦加得。”

芬里厄很干脆的回答道。　　耶梦加得？　　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是北欧神话中，邪神洛基和女巨人安尔伯达所生的三兄妹中的两个，难道大地与山之王其实有三位？　　“那能告诉我，海拉是你们什么人吗？”

路明非总觉得，这个名字应该对他们很具意义。　　“海拉？”

芬里厄微微一愣，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海拉没有出生，她的诞生似乎是我姐姐吞掉我之后的结果。”

作为一名智商只有五岁的龙王芬里厄，在他眼前，路明非就像是慈祥的大人，他觉得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对方，而且，他怕自己不说，这个男人会让那两个女人打他。　　刚刚那一刀好痛，那股纯粹的死亡，逼得他不得不动用极高的血统去压制，目前来说，他也只能压制，这个过程会很长，等到上面的力量消退后，他才能将其消除。　　他怕痛，他只想吃薯片看电视，他不想打架，姐姐耶梦加得也不让他随便打架。　　路明非微微点头，诺顿如果吃掉康斯坦丁，应该也会诞生新的王吧，那可能就是诺顿对付自己的底牌，他需要注意这一点。　　他会因为康斯坦丁的安危而屈服自己，正是怕自己将康斯坦丁杀掉，断绝他无法成为唯一的青铜与火之王吧，难道他们之间所谓的兄弟感情是假的？　　又或者是，正因为爱得深沉，才要亲自吃掉对方，将对方的血肉与自己混合在一起，一起永远活下去。　　不得不说，龙族的这种传统还真是有点低级，不从自己出发，寻找突破自我的方法，而是顺着尼德霍格定下的规矩去吞掉兄弟姐妹，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尼德霍格无论他们吃不吃彼此，都无所谓呢。　　所谓吃掉对方就能获得完整的力量，可能就是个陷阱。　　这一切都是路明非的猜测，他望着芬里厄，伸出手，芬里厄害怕的向后一缩，可看到路明非那温柔的样子，他没有继续抵抗，让那只手落在自己脖子上的鳞片，他觉得，自己躲开根本没有意义，他的脊椎被固定在岩石里面，动弹不得。　　路明非摸着芬里厄的鳞片，淡淡地问道。　　“如果，如果我说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愿意跟我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