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太康三十年九月初二日,辽东开原卫镇远堡。 千里之外,荣国府荣禧堂的贾母、贾珍、贾政、贾赦等人,正在谋算贾珙的亲亲性命,以及他的家产。 若是贾珙得知此事,不知该作何感想。 贾珙抬头望着远处高远的天空,一边消化着范文程所说大汉天变的消息。 一边回想着北静郡王——水溶,在北京城外长亭之中的那番言语。 时至今日,贾珙仍然记得水溶那副自信满满,吃定自己的模样。 说什么,给太康皇帝配药,煎药的向御医是他们的人,能随时控制太康皇帝的病情。 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太康皇帝彻底病倒了,食不下咽,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卧床不起。 太康皇帝借着原内阁首辅,太子太傅张文严的谋反案子,将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大肆清洗了一番,就其本意乃是给皇太子陈烁铺路。 没想到,转过身来,趁着太康皇帝病重在床,就被那些幸存下来的文官集团,在开国勋贵一脉的默许之下,扶立刚刚才被册封为东宫储君的陈烁,于皇极殿登基称帝。 而此时,太康皇帝被他们尊为太上皇,连夜从乾清宫的养心殿,被搬去了天寿宫颐养天年。 想必,此刻大汉北京城的多股政治势力,诸如:忠顺亲王陈炼集团、忠义亲王陈炯集团,孝义亲王陈坤——北静郡王水溶集团,以及新皇陈烁集团,相互角力,你争我斗,风起云涌,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只是,宁、荣二国公府的贾母等人,却是打算抛弃贾珙,秦可卿,站队在新皇帝陈烁这一边了。 在后贾代善时代的荣国府,在贾母的主导下,准备将宁、荣二府将来的荣华富贵,系在还是弱女子的贾元春的裤腰带之上。 先是通过选秀女,将贾元春大汉皇宫之中,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也是向新皇帝陈烁表明,他金陵贾家的宁、荣二府,是站在大汉皇帝这边的。 而后,通过贾元春的小嘴,出卖前皇太子陈烨的私生女——秦可卿,举报反贼余孽,那可是大功一件,既表明金陵贾家乃是坚定的站队新皇帝陈烁这边,又可以提升贾元春宫中的位份。 宁、荣二府就可以跟着贾元春一起,水涨船高,重新回到北京城权贵之列。 然后,新皇帝陈烁肯定不会放过,同反贼余孽结亲的贾珙,待到贾珙被秦可卿所连累,被朝廷明正典刑后,那么辽东的庄田和产业,又将重新回到宁、荣二府的手里。 如此一环套一环,贾珙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这心机,这手段,这么狠辣,却也是他们权贵之家,得以代代相传,一直安享荣华富贵的秘密之所在。 只是,贾母并不知道,虽然现在新皇帝登基了,可要不了多久,太上皇病愈之后,马上就会转土重来,迅速地通过补偿开国勋贵一脉,而重新获得了北京城的兵权。 而刚刚登基的陈烁,立刻就被太上皇所架空,大汉朝野明争暗斗,越演越烈,甚至在政治上,出现了双悬日月照乾坤的奇异景观。 贾母如是知道这些,恐怕就不会送贾元春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了吧。 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终究是断送了祖宗打下来的基业,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范文程鼻青脸肿的脸上,一阵犹豫,望着贾珙,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嘴角嗫嚅,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想不明白,贾珙就暂且撩开手来,不去管它,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夺取辽东,至于以后的事,太过遥远,现在想这些没点用处,反而会打乱自己原有的计划。 贾珙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墙角,只见,那儿有个姿色绝佳的异族少女,正躲在墙角下瑟瑟发抖。 看到贾珙朝他望了过来,不觉惊叫出声,他身边一个被绑住双手双脚的瓦剌人,挣扎着往那异族少女那边扭动,一边朝贾珙怒喝着什么,贾珙听不懂的言语。 想到这些年,范文程跟着范家的商队,来往于瓦剌和大汉之间,必定对瓦剌的语言有所了解,于是,贾珙装过身来,瞥了眼范文程,一手指着那个瓦剌人,满脸不屑地问道: “范文程,那个畜生,他说的是什么?”
“你给本将军翻译翻译。”
范文程连忙顺着贾珙手指的方向,就瞧见科尔沁部的王子吴克善,挣扎着要将他的姑姑——科尔沁部的小公主——哲哲,死死地护在身后,双眸像狼眼一样,闪着恶狠狠地幽光,死死地盯着贾珙,一边不停的用瓦剌语言说着什么。 范文程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向贾珙解释道: “启禀将军,此人名唤吴克善,是科尔沁部未来的首领。”
“他身后的那名异族少女,乃是他的姑姑——哲哲。”
贾珙转过身来,点了点头,瞥了眼宁完我。 只见,宁完我满脸堆笑地向贾珙说道: “主公,此女确实是哲哲。”
“这吴克善是她的侄儿。”
“萨哈廉此行,就是过来迎接他们,一起去通古斯人的聚集地——赫图阿拉,同皇太极成亲的。”
“如此结成同盟,计划于明年仲夏就再次攻打开原卫,并以此为突破点,彻底将大汉在辽东的军队剿灭,占领辽东,作为通古斯人的根本之地。”
“待天下时变,夺取大汉江山!”
虽然,贾珙还没有同意接受宁完我的效忠,当是此刻宁完我已经没有别的门路可走了,通古斯是回不去了。 大汉朝,也对他是喊打喊杀的。 鞑靼人马上就要被通古斯人偷袭,说不定要不了多久,鞑靼人就会并入通古斯部,这也是去不得的。 此刻,宁完我就只能鼓动贾珙造反,先取了辽东,而后屯田关外,以观天下时变,夺取大汉江山。 到时候,宁完我就能成为开国功臣,名垂青史,他过去的污名,自然就会被洗刷干净。 既然决心已下,宁完我就死乞白赖地开始称呼贾珙为主公。 将这一君臣名分坐实了,反正自己又没吃一点亏,还可能找到了一条活路,甚至是一条通天的捷径也说不定。 这时,不知道那个吴克善说了什么,范文程的脸上一阵煞白,单薄的身子,也在冰冷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来。 贾珙觉察到他神色有异,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个异族少女后,转过头来厉声呵斥范文程道: “范文程,那个吴克善,他刚才说了什么?”
“看把你个狗汉奸吓得,给本将翻译翻译!”
闻听此言,范文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回道: “启禀将军,哦,不对,是主公。”
“启禀主公,吴克善说他们瓦剌在大同镇集结了十万兵马,和山西的白莲教匪徒一起,内外夹击之下,大同镇已经被攻破了。”
“那些鞑靼人,正日夜兼程地往北京城开去。”
“要不了多久,就会兵围北京城,上演前朝明英宗朱祁镇年间的故事!”
闻听此言,宁完我心头一喜,看来天下马上就是乱世了,到那时,大汉朝可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辽东这片不毛之地。 可真是天助我也,这样贾珙夺取辽东将是轻而易举,凭着宁、荣二公的名头,说不定辽东各卫可传檄而定! 想到光明的未来,宁完我眼热地瞅了眼贾珙,正准备将心里的计策向他和盘托出时,就见贾珙一把将面前的范文程提溜了起来,厉声道: “你说什么?”
“瓦剌人破了大同镇?”
范文程双眼泛白,本来就鼻青脸肿的脸,更是因为呼气不畅,憋得青紫一片,眼看就要被贾珙活活地给捏死。 只从得了宁国府祖传的秘药后,贾珙天天坚持半个时辰的药浴,此刻,他身的力量,就是一流猛将也难以望其项背,自是贾珙隐藏的够深,从不在外人的面前表露出来。 毕竟,这是贾珙的保命杀招,怎么会轻易显露于人前。越少的人知道,他就越安全嘛。 忽地,一阵寒风拂面,贾珙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把就将范文程仍在皑皑雪地上。 只见,范文程右手撑在雪地上,右手缓缓地抚着自己的前胸,口鼻并用贪婪地呼吸着,镇远堡里冰冷的清新空气。 刚才贾珙状若疯狂的模样,着实下了宁完我一跳,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一时间把某些重要的消息,给遗忘掉了。当他在想起来是,早已对开原卫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贾珙活动活动手脚后,以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挽救一下自己的印象分道: “瓦剌人一向觊觎我华夏富庶之地,如今破关而入,恐怕沿途百姓必然遭遇这些畜生的洗劫。”
“到时候,生灵涂炭,赤地千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黎明百姓流离失所,国将不国!”
贾珙感叹一番后,自觉无能为力,也就撩开手来,想想自己的处境,也是摇头一笑,和大汉朝廷真是一对难兄难弟,看来他得自己谋划一番了。 贾珙从哲哲身上收回眼光斜昵了眼范文程,小脸紧绷,脸上冰冷一片,死死地盯着范文程的眼睛,悠悠地说道: “范文程,你为什么拜本将军为主?”
“还有,你对本将军有什么用处?”
“你今天若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年的今日,将是你的祭日!”
闻听贾珙此言,范文程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低头思虑一番后,恭敬地对着贾珙长揖到底,脸色一敛,满脸严肃地说道: “主公,晚生那是张家口范家的嫡系子孙,这些年一直跟着自家的商队,来往于大漠南北和大汉各地。”
“对这些地方的风物,地理,水域,气候,了然于胸!”
“待到主公收取辽东之后,若是晚生作为先导,必定轻而易举地扫平瓦剌人!”
“而且,我范家在大汉各地都有商铺,对于情报的收集,和货物的运送,必定事半功倍。”
“虽然,同宁、荣二府交好的金陵薛家,也是行商天下,到底是底蕴单薄了些。”
“更重要的是,我们这儿是北方!”
“而金陵薛家却主要集中在南方数省。”
“孰优孰劣,主公一看便知。”
范文程偷偷打量了眼贾珙,抿了抿干枯的嘴唇,脸上有些羞赧地说道; “至于为什么投靠主公,实则是晚生怕死而已!”
贾珙抬眼看了范文程,轻笑一声,道: “怕死?”
“怕死好啊!”
若是不怕死,你范文程怎么为我贾珙效力? 这时,宁完我好似想起了什么,来到贾珙的身前,躬身道: “主公,您可记得萨哈廉此人?”
“就是昨日夜间,被您生擒活捉的通古斯人。”
萨哈廉,通古斯部落酋首努尔哈赤的儿子,贾珙怎么会忘记了,昨天点子再背一点,他就可能交代在那儿了。 见贾珙点了点头,并不成言语什么,宁完我也毫不在意,接着说道: “萨哈廉此行,就是为了接应吴克善一行人,去赫图阿拉的。”
“但是,此行萨哈廉私自改变了计划,准备找机会烧了开原卫的粮库,让主公您不战自乱。”
闻听此言,贾珙心里一阵吃惊,还好他昨日安排得当,张文远率领骑兵营在最外围,分批次包围,逐渐缩小包围圈,最终擒获了萨哈廉。 本来就缺粮的开原卫,都已经让黎明百姓吃两脚羊的地步了,若是真让萨哈廉烧了粮库,岂不是不攻自破? 贾珙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萨哈廉不往东跑,而是往他们开原卫长城方向跑了过来? 昨日太过匆忙了,贾珙当时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什么时间多想,一时就把它抛之脑后了,联想道宁完我这番说辞,这里面肯定有些蹊跷。 想到这里,贾珙不由得抬起头来,小脸阴沉,心里有些不安地道: “宁完我,当时你和萨哈廉等人,既然从镇远堡里跑了出来,那为什么不往东走,直接会赫图阿拉,向通古斯酋首——努尔哈赤回报?”
“干嘛舍近求远,跑到开原卫长城方向来?”
宁完我瞥了眼范文程,轻笑道: “主公,那开原卫守门的百户——刘常春,早就被通古斯人收买了。”
这刘常春不就是张家口范家家奴之子么,怎么就被通古斯人收买了?贾珙好笑地瞥了眼范文程,颇有些同情他。 只听,宁完我接着说道: “本来,萨哈廉就和刘常春约定好了,最迟今日辰时,萨哈廉就带着他的亲信佯攻开原卫长城,将主公您的主意都吸引过来。”
“可是萨哈廉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会被已经吓破胆的开原卫兵马,会突然袭击镇远堡,打了萨哈廉一个措手不及。”
“以至于全军覆没不说,还丢了哲哲公主!”
“萨哈廉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担心被努尔哈赤责罚。”
“于是,就铤而走险,企图利用刘常春的力量,烧了粮库,或是烧了开原卫指挥使衙门。”
宁完我抿了抿干枯的嘴唇,脸上有些不屑地道: “而后,一路南下,一路前往铁岭卫,躲在前往关外榷场行商的瓦剌人商队之中,试图蒙混出·····” 宁完我还没讲完,只见本在镇远堡十里外巡逻的张文远,骑着他的高头大马直接就冲进了镇远堡里,惊得一众人一阵鸡飞狗跳。 只见,张文远飞身下马,来到贾珙的面前,满脸焦急地道: “启禀将军,粮库方向,似有火光冒出。”
“卑职已经派遣探马,前去查看消息去了。”
“将军,如是粮库真的被焚,我等该如何······” 张文远抬眼偷看了一下贾珙的脸色,只见,此刻贾珙面沉似水,明亮的双眸里,好似有火光闪动,顿时,吓得张文远马上低下头来,硬着头皮道: “请将军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