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三十年十月二十二日，北京城，大汉皇宫，泰和宫。　　同往常一样，下了早朝后，乾治皇帝乘着步撵就来到泰和宫，向太上皇禀报重要的政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戴权匆匆走了进来，跪地道：“太上皇、皇上，外面有人携一干尸，在宫门外嚷着要见驾，说是从辽东来的。”

乾治皇帝头也没抬，有些不满地道：“直接打发就是了！”

真是什么人都敢来闯宫，真当大汉皇宫是菜市场，谁都可以进？　　现在，瓦剌铁骑已经几天没攻城了，河南、河北、山东、江苏的勤王士兵，早已经布置到位，对辽东，乾治皇帝的底气足了不少。　　太上皇放下手里的奏折，抬眸看了眼跪在地上欲言欲止的戴权，问道：　　“到底何事？说清楚些。”

戴权小心地望了眼乾治皇帝，回道：“启禀太上皇，是两个辽东来的举子，据说在辽东都司衙门做过官，他们二人向锦衣卫和东厂，传递过不少情报。”

“他们还说，他们携带的干尸，乃是鞑靼使节阿布科博的。”

乾治皇帝听了，眉头皱得老高，放下手中的御笔，满脸疑惑地道：　　“他们怎会携带鞑靼使节的干尸前来？里面会不会有诈？可是贾珙这个恶贼，派来皇宫行刺的？”

戴权也不过是传句话，他哪里知道这么多？　　只见，戴权缓缓摇头，嗫嚅道：“奴婢·······”　　这时，夏守忠小碎步进来，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戴权，躬身道：“启禀太上皇，内阁次辅叶向高大人求见。”

“叶大人的身边跟着两个朝廷钦犯，张如圭、贾雨村二人，他们曾经在辽东郡王幕府打过杂，荣国府的贾琏将他们二人送到刑部大堂后，叶大人亲自审问了一番，觉得案情重大，特来禀报太上皇、皇上。”

“什么，贾琏从辽东会来了？”

“那叶向高怎么不把他留下，说不定从贾琏的嘴中，能打听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出来！”

乾治皇帝听说贾琏从辽东回来了，眸子里顿时闪着奇异的光彩，插嘴道。　　现在是大汉朝廷笼络荣国府旧部的关键时期，哪里就能把贾琏请到宫里来？若是贾赦等人有所察觉，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太上皇沉吟半晌，伸手捋了捋颌下花白的短须，道：　　“贾家的事，以后再说。目前，先解决好城外的瓦剌人才是要紧事。”

太上皇剑眉一挑，看了眼夏守忠，正色道：“传叶爱卿觐见！”

夏守忠躬身应了声，小碎步退了出来，而后，将等在偏殿的叶向高领进了大殿，他就站在了一侧，躬身低头，好似不存在一般。　　进来大殿后，叶向高立刻双膝跪地，朗声道：　　“臣，叶向高，参见太上皇、皇上，恭问太上皇金安，恭问皇上圣安！”

太上皇一摆手，道：“朕安！叶爱卿免礼，平身！”

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戴权，吩咐道：“戴权，去给叶大人搬个锦凳过来。”

没一会儿，戴权领着两个小太监，将一个雕花朱漆红木锦凳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点儿异响。　　叶向高拱手向着太上皇告了谢，这才小半边屁股坐在锦凳的前侧。　　大殿里也没外人在，太上皇也就不顾忌什么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叶爱卿，到底何事，这么匆忙，难道辽东又有大事发生不成？”

叶向高来的路上在心底早就斟酌好了词句，见太上皇发问，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拱手回道：　　“启禀太上皇、皇上，辽东确实有大事发生！”

“先前，咱们都是被原辽东巡抚李开河误导了，辽东根本就没有被鞑靼人、瓦剌人、通古斯人三族联军侵犯！”

“什么，怎会如此的？”

乾治皇帝听了，满是不可置信，也顾不上这里是泰和宫，插嘴问道。　　太上皇当了三十年的大汉天子，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却也是震惊莫名。不过，太上皇养气功夫好，面上没丝毫异色。他瞥了眼躬身站在角落里的夏守忠，冷哼道：　　“夏守忠，派个小太监去把刘常威带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夏守忠躬身应了声“是！”

就马上退出了大殿，让他的干儿子——李尽忠，快去南城门，将正在协助保龄侯史鼐守卫北京南城的刘常威，传进宫里来。　　李尽忠自是不敢怠慢，带着几个小太监和一队禁军，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南城，去寻原辽东都指挥使刘常威，暂且不提。　　太上皇回首看了眼叶向高，神情冷漠，厉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说清楚点！”

跟随太上皇身边近二十年，叶向高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气，太上皇这是动真怒了！　　叶向高心底斟酌了一下，徐徐开口言道：“启禀太上皇、皇上，微臣将张如圭、贾雨村二人分开审讯，他们的供词相差不大。”

说着，叶向高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了两张供词，双手奉上，太上皇横了戴权一眼，戴权立马会意，从叶向高手中接过供词，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展开纸张看了一会儿，猛地拍在身前的御桌上，牙呲欲裂，大怒道：“这个混账东西！大汉对他们贾家不薄，贾珙贼子安敢侵我疆土！”

张如圭在铁岭卫，被乌进孝父子俘虏；贾雨村在沈阳府，被贾珙大军俘虏，他们虽没被贾珙任命正式官职，但曾在贾珙军中办理后勤之事，对贾珙的进军路线非常熟悉。　　被贾珙槛送回北京，他们心如死灰，为了求得一线生机，自是将贾珙军中虚实，泄露了个干净。　　戴权跪伏在地上，小心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躬身递给了乾治皇帝，乾治皇帝望了眼犹自吹胡子、瞪眼睛的太上皇，才转首细看了张如圭的供词，越看越心惊。　　原来，乾治皇帝父子二人都被贾珙耍了，听信原辽东巡抚李开河的鬼话，白白地放弃了辽东，还搭上了运往辽左广宁城的海量物资，活生生将贾珙喂成了一个大军阀。　　看到供词上面透漏的辽东兵丁数字，弘治皇帝惊得退后了几步，口中喃喃道：“二十三万？二十三万！”

“辽东怎会有如此多兵力，贾珙又是如何打败了强大的通古斯人，重伤了科尔沁部？”

“难道，贾珙仅是趁着通古斯酋首率大军偷袭鞑靼部的良机，一举消灭了周边三个异族的主力？”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叶向高刚得知的时候，也是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以辽东苦寒之地，可没法养那么多的大军，难怪贾珙才占领辽东，就迫不及待地出兵高丽国，用的还是绝户计，只要粮草、财物、土地，不留人之策了。　　贾珙贼子真是歹毒！　　可是，太上皇、乾治皇帝、叶向高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贾珙抢完高丽后，他的目光会看向哪里？是鞑靼人、瓦剌人，还是大汉？　　现在，瓦剌人在草原上活不下去了，要来大汉境内抢粮草、财物、工匠、年轻奴仆，贾珙又岂会率大军去蛮荒之地吃土，而不是自接兵出山海关，同瓦剌一起进攻大汉京畿，从大汉身上咬下一块肥肉？　　不管送来的是不是鞑靼使节干尸，显然贾珙没将鞑靼人放在眼中，以他现在的实力，就是同时两线作战也不惧。　　再则，鞑靼人早就被通古斯人重伤，此时根本就没有余力南下辽东，送鞑靼使节干尸、从山海关撤军，不过就是障眼法，掩盖贾珙大军的真实目的。　　不能示之以能，能示之以不能！　　结合贾雨村、张如圭等人提供的辽东军情，很显然，贾珙企图让大汉对他放松警惕，而后，寻找机会对大汉一击必杀！　　太上皇瘫坐在龙椅上，喃喃地道：　　“贾珙会在哪里搞事呢？难道就是京城不成？”

“·······咚咚······咚咚·······”众人耳中陡然传来了阵阵鼓声，门外匆忙闯进来了一个小太监，急道：　　“启禀太上皇、皇上，瓦剌铁骑和白莲教匪徒，突然猛攻西城，牛继宗将军已经在城头督战了，目前战事不明！”

“神武将军冯唐，已经关闭宫城，四处派出探马，收集各处军情！”

经过这么多天的磨合，显然大汉自有一套高效的运转体系，保证大汉皇室的安全。　　太上皇拧眉点了点头，挥手斥退了小太监，他负手在大殿里缓缓踱步，心里总觉得有什么给忽略了，可他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而今，他们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大殿里，等着北京城头守城将军传来的战报，再想其他的也于事无补。　　也不知，北京城内外的战事进行了多久，喊杀声、火炮的轰鸣声、马蹄声、号角声，好似离皇宫越来越近了。这时，李尽忠面色发白，从殿外滚了进来，匍匐在大殿里，哽咽道：　　“太上皇，叛军打进外城了！”

乾治皇帝听了牙呲欲裂，上前提着李尽忠的衣领，怒吼道：　　“你说什么？叛军怎么会打进城里的？”

李尽忠身量本就不高，一下子被乾治皇帝提到了半空中，双脚死劲地踢腾就是够不到地面，差点没断过气去，哪里回答得了他的问题。　　见此，太上皇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道：“行了，皇帝，你都快掐死他了，哪里就能回答你的问题？还不放下来！”

闻言，乾治皇帝面上虽仍是激动无比，倒也听从太上皇话里的意思，将李尽忠扔了出去。　　李尽忠双手捂着脖子，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面上的青紫色才渐渐变淡了一点儿，就听太上皇道：　　“李尽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去南城寻刘常威去了么？”

见太上皇发问，李尽忠不敢矫情，立刻跪地磕头回道：　　“奴婢领了一队禁军出了外城门，就见外城到处兵荒马乱的，许多小混混模样的腌臜东西，四处打、砸、抢、放火，奴才也是拼死才杀出重围来宫里报信的！”

说着，李尽忠竟是匍匐在地，嘤嘤地哭泣起来。　　乾治皇帝顿时瘫坐在地，口中喃喃道：“完了！······”　　翌日拂晓，北京城内外的战事，渐渐地平息下来。　　原来，北静郡王水溶和贾珍，率自家的亲兵健仆，在北京城西门制造动乱，企图将瓦剌大军和白莲教匪徒引进城，可是，他们的家仆哪里是大汉京军的对手，半个时辰不到就败下阵来，作鸟兽散。　　江南在向大汉京畿海运物资的时候，很大一部分被辽东海军营截获，贾珙趁机将斥候营全员运送了过来，让他们伪装成平民百姓的样子，混进了北京城。暗地里同孙振武等人接上了头，设法将科尔沁部从瓦剌骑兵中分离出来。　　这天，孙振武见到北京城中四处火起，他抓了一个舌头过来一问，得知是贾珍和水溶起事，他正好将计就计，也在城中四处放火，截杀大汉官军，一边派人联系瓦剌大营中的科尔沁部。　　以前都是科尔沁部率军攻城，损失颇大，今天，瓦剌脱脱不花大汗和其他诸部觉得胜券在握，就让科尔沁部首领哈布萨图尔率领本部三万大军守卫大营、监视战场，这正好给了孙振武等人机会同他接头，一举将瓦剌老巢占为己有。　　大汉内阁坚壁清野期间，贾芸和倪二在京城暗中发展帮会，随着战事的进行，有不少人被拉了壮丁，在北京各处城墙上忙活，或是帮着运送炮弹、金汁、箭矢，或是烧火做饭、或是运送伤员。　　他们得到孙振武的指令后，贾芸和倪二同时发动，将城头的防御设施毁掉了大半，更是制造恐慌，为瓦剌人和白莲教匪徒登城，创造了有利时机。　　那些瓦剌人还以为，他们是水湛潜伏在京城中的白莲教徒，那些白莲教匪徒也以为他们是自己人，不仅没拦着他们，还放任他们离去，而后，贾芸和倪二等人就悄无声息地退进了瓦剌大营。　　短暂的混乱过后，大汉军士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留守在北京城内的预备队迅速出击，联合四处城门的十二万大军，将弃马进城步战的七万瓦剌大军和白莲教匪徒打得大败，赶出了北京城。　　瓦剌大军才退出西城门，又遭遇了赵虎率领的丰台大营截杀，待到他们退到瓦剌大营附近，赵虎才鸣金收兵，可是，这时异变发生，守卫瓦剌大营的科尔沁首领，突然下令射杀这只残军，瓦剌大汗脱脱不花更是直接被万箭穿心。　　其他四部首领见了，立时下马跪地请降，才得以生还，好不容易同水湛汇合的水溶、贾珍等人，不敢轻举妄动，被下了兵器，和白莲教匪徒关在了一起。　　他们还以为这是瓦剌人的内乱，等到瓦剌人选出了新大汗，就会放了他们。　　孙振武清点了一下人马，斥候营加上逃进瓦剌大营的北京城帮众，一共才两万人，而科尔沁部除掉伤兵，尚有二万八千人，这么点人马，要看守残存的五万瓦剌俘虏，还要应对大营外二十多万汉军，想想真是头皮发麻！　　瓦剌大营外，赵虎虽看出了瓦剌人的异常，但他生性比较保守，怀疑是瓦剌人诱敌深入之计，是以，他没敢率军趁机攻打大营，白白错过了一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