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西郊贾珙军大营，中军大帐。　　目送贾珍出大帐后，贾珙就让人把水湛、水溶父子，从俘虏营请了过来。　　今日，若是没有孙振武他们横插一杠子，水湛、水溶父子俩早就在瓦剌大营团聚，领着万余名装备精良的白莲教匪徒，望着雄伟壮阔的北京城指点江山了。　　当水溶进得大帐抬眸看清主位上的贾珙时，清俊的面庞上一滞，拱手道：“珙世兄，没想到你已经率辽东大军南下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混账东西，这是我家陛下，岂是你个阶下之囚能称兄道弟的？还不跪下行礼，否则，刘某的大刀可不认人！”

见水溶大大咧咧地，丝毫没把贾珙放在眼中，刘宗敏拔刀呵斥水溶道。　　听了刘宗敏之言，水溶面上惊疑不定地望着贾珙，好似不认识他了一般，喃喃自语地道：“陛下？珙世兄，难道你真的造反了？太子殿下对宁、荣二府不薄，珙世兄·······”　　水湛暗中伸手拉了水溶一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此刻贾珙形势比人强，暂且低头就是了，来日方长嘛。低声喝道：“溶儿不得无礼，还不快跪下！”

“草民水湛，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水溶也反应过来了，只是他面色有些难堪，艰难地跪了下来，道：“大汉北静郡王水溶，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珙抬眸看了眼跪在地上，如霜打了茄子般没精打采的水溶，冷哼道：“水溶，没想到当日京城长亭一别，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你对朕说的话，朕至今都还记得。它激励着朕，要领军，要变强、要变得更强。”

“朕想，要想变得更强，那就只能自己当皇帝了。”

“你曾经许诺的，功成之后，大汉驸马，宁国公，朕怕是消受不起了。”

“朕可不想功高盖主被大汉皇帝忌惮，像西府的荣国公贾代善一样，就算向太上皇交了京营兵权，依然憋屈地在梨香院里活活病死！”

贾珙缓缓走下主位，来到水湛的面前，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半晌，也不见水湛有丝毫慌张之态，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更是看不出半点异样，可见水湛的养气功夫，真是比水溶强得太多了。贾珙心道：此人绝对留不得！　　贾珙右手虚抬，让水湛站了起来，笑着道：　　“这就是水世叔吧？”

“当年，京中盛传你在北疆战死了。没想到，你还活得的好好的，若是太上皇见了你，得知你暗中带领白莲教匪徒造反，毁掉了他的大汉江山，不知该作何感想啊？”

水湛顺势站了起来，低着头，不卑不亢地道：“不敢当陛下世叔之称，陛下但有吩咐，我白莲教上下必定全力以赴。还望陛下念在贾、水两家百年世交的情分上，予以怜惜！”

“老狐狸，油盐不进，真会见竿就往上爬！”

贾珙心道。　　老的在陕西、山西蛊惑灾民造反；小的在京师蛊惑前皇太子陈烨在京师造反，一家子都是阴魂不散的神棍，他们的话，贾珙岂敢轻易相信。　　喔，对了，还得再加一条，他们水家为了夺取天下，还勾结瓦剌残害华夏百姓，简直是令人发指，毫无底线！　　与这样的神棍合作，无异与虎谋皮！　　可，为了获得山西、陕西，截断大汉九边，最后逼降九边三十万大军，贾珙不得不暂时同他们白莲教合作，迅速拿下这二省。　　大汉在九边驻有重军，就是为了防止北方胡族南下中原打草谷，可北方粮食自给尚且困难，再则卫所世袭制发展了上百年，北方卫所的军田，早就被军官们给强占了，是以，单凭大汉北方的粮食产出，根本就养活不了那么多军队。　　大汉太康年以后，南方每年运送大量粮草，不远千里来到北方，供养边军，是故，只要切断了陕西、山西二省的道路，大汉几十万边军立时就会断粮，不战自溃！　　在山西、陕西经营日久的白莲教，却是贾珙此时最理想的合作伙伴，有他们这群地头蛇在，贾珙大军内外夹击，半个月就能席卷山陕二省，堵死大汉三十余万九边大军。　　只要逼降了大汉九边大军，贾珙一扫天下的关卡，就全部打开了。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一老一小两条狐狸，他们父子俩显然也是打的同样的算盘，又岂会真心帮助贾珙？　　难，难，难！　　什么但有差遣全力以赴，怜惜？全部是水湛忽悠贾珙的鬼话，当年，他也是这么忽悠瓦剌人的。可现在，瓦剌人又在哪？　　“哈哈·······世叔说的哪里话，你我两家乃是世交，老虎凳、辣椒水都还没上，小侄怎么敢差遣水湛世叔和水溶世兄呢！”

贾珙哈哈一笑，将水溶拉了起来，亲热地打掉他身上的尘土，笑嘻嘻地道。　　只是，贾珙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令水溶、水湛心底发毛，一种浓浓地危机感，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陛下，我白莲教是真心投靠陛下，还望陛下收留。”

对贾珙心底的想法，水湛一直琢磨不透，不敢大意，躬身道。　　水湛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虽然一闪而逝，却还是被贾珙给捕捉到了。　　贾珙负手缓缓踱步到主位前，转过身来，眸子里精光森然，冷哼道：　　“水世叔，你想借瓦剌铁骑拿下山、陕二省，以成王霸之业？”

“北依瓦剌，南侵中原和川蜀，当真打的好算盘。”

“二位，交代清楚后，免受皮肉之苦，黄泉路上你们父子也好做个伴！”

“陛下，我父子二人是真心投效，请陛下万勿怀疑！”

见贾珙根本不安常理出牌，初见就要对他们父子动大刑，还要处死他们，水湛再也没法无动于衷，面露惊慌道。　　水溶看了眼父亲，面上的从容儒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颓丧，他怕死，他还有大业未完成呢，还有荣华富贵没享受呢！他不能就此窝囊地死在这里。　　水溶匍匐在地，哭道：“陛下，都是小王曾经年少无知，冒犯天颜，小王愿意交代，请陛下饶命。”

“水溶，这可是你说的，朕没有逼你噢！刘宗敏，去找把短刀来交给水溶，让他在帐外杀了水湛！”

“他若是做不到，你就送他们父子一程。”

贾珙满脸不屑地瞥了眼水湛、水溶父子，转首对刘宗敏吩咐道。　　得令后，刘宗敏也不含糊，一手一个将水湛父子提溜了出去，没多久，水溶失魂落魄地捧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走进了大帐，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道：　　“陛下，水湛已经伏法！”

贾珙横了眼刘宗敏，见贾珙望过来，刘宗敏缓缓点了点头。扫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水湛首级，贾珙心底倒是高看了水溶一眼，道：　　“水溶世兄不必难过，水世叔三年前就战死在了北疆，你这么做也是成全他的忠烈之名。”

“要不然世兄怎么提着他的首级，去泰和宫向太上皇邀功请赏呢？”

水溶抬头望向贾珙，面色惊疑地道：“小人今早已经叛出了北京城，怎么能回去呢？”

“哈哈·······这就是你的事了，该怎么向太上皇和乾治皇帝编故事让他们相信，水溶，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朕还得靠你们水家的白莲教，攻下山西、陕西呢，你可得活着回来，朕在这里等着你，为你接风洗尘！”

贾珙转首对身边伺候的李尽忠，道：“李尽忠，你带大汉北静王爷，去偏帐尝尝老虎凳、芙蓉面的滋味，而后，让他带着水湛的首级，将他送进北京城里去，不得有误！”

不管水溶如何挣扎、求饶，坐在主位上的贾珙依然面色不变，挥挥手让李尽忠将他带了下去。　　李尽忠阴狠一笑，哼道：“北静王爷，请吧，可别让奴婢难做！”

一使眼色，自有亲卫上前将水溶押进了，不远处的偏帐之中，对他用上大汉宫中惩治犯事太监和宫女的残酷刑法起来，里面偶尔传出的阵阵惨叫声，让周围不明就里的人听了瘆得慌。水溶之事，暂且不表。　　等水溶出去后，早有小太监将北京舆图铺在了支架上，贾珙站起身来，指着上面的丰台大营，道：　　“赵虎此人，前次陈烨、张文严叛乱，他率丰台大营进城平乱，得了太上皇的赏识，升为京营副将，武毅侯，是大汉难得的沙场宿将。”

“他所率领的丰台大营共六万人马，乃是京军中最强战力的，我大华若是一战歼灭他们，大汉将士必为之胆寒，谈我大华色变！”

贾珙瞥了眼孙振武，道：“孙振武，你在京中潜伏多日，可有打探清楚丰台大营的情况。”

见贾珙发问，孙振武立刻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奉命潜伏京师，曾令贾芸混进送粮队，进得丰台大营打探，此事他比微臣清楚。”

孙振武此人乃是猎户出身，生性谨慎，从不居功自傲，知道贾珙任人唯亲，他有意将贾芸推荐上来，既让贾珙有理由重用贾芸，也向贾芸卖个好。　　进得大帐后，贾芸就没什么存在感，老实地待在了角落里小心地听着，骤然听闻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他心头一颤，故作镇定地出列，跪地行礼道：　　“草民贾芸，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瞥了眼趴伏在地上的贾芸，贾珙好似同他在宁国府祠堂匆匆见过一面，不过，那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贾珙对他的印象早已模糊。朗声道：　　“贾芸，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贾芸依言缓缓抬起了头，望了眼主位上身着乌黑玄铁百锻钢甲、赤红火狐狸皮大氅、面若刀削、神色刚毅、眸光湛然的贾珙，就迅速地低下了头去，像是个受惊了的小鹿一样。　　掌权日久，贾珙身上的龙威赫赫，气势逼人，凡人岂敢犯天颜？　　扫了眼面前似曾相识的少年，贾珙心头感慨不已，可此刻军情紧急，自是由不得贾珙叙旧、感怀，只见，贾珙神色一敛，沉声道：　　“贾芸，刚才孙振武举荐于你，说你曾经化妆去过丰台大营打探。将你在丰台大营的见闻都说出来，各位将军自会判断。”

闻言，贾芸不敢怠慢，将那天在丰台大营探知的消息，一一向大帐里的大华武将，事无巨细地道来，道：　　“小人发现，丰台大营西南角，有个马厩，里面马匹极多，战马身上着铠甲。”

“他们的粮草都堆积在东北角，哪里守卫森严，旁人轻易不得靠近。”

“小人有幸，远远地在草垛上，观望了他们在校场训练，很有士气，有的步兵手握大刀，全身着甲，通体乌黑发亮，就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身高八尺有余，体大腰圆，挥刀就将骑马冲刺过来的草人和马匹，一刀两段·······”　　听完贾芸的讲述，对战事颇有经验的刘宗敏，摇头叹道：“如此看来，丰台大营有不少隐藏不出的重骑兵、重步兵，为的就是给瓦剌一记重锤啊！”

“难怪那些瓦剌人攻打北京城近两个月，将京畿周边破坏殆尽，而大汉太上皇和乾治皇帝依旧稳坐钓鱼台，派忠顺亲王的六万军，绕过紫荆关进入山西，同忠义亲王的六万大军，一起东西夹击紫荆关，却原来等的是瓦剌弃马攻城后，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主意，末将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真是大手笔！”

“在这狭窄的地域，瓦剌的轻骑兵没法放开了手脚奔跑，就不能机动灭掉大汉步兵。”

“我大华冒然出战，若是中军被这些重步兵击破防线，他们再出动隐藏在丰台大营的重骑兵，就能一路横推过来。到时候恐怕······”　　刘宗敏讲述完后，大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这时，帐外的一个亲兵躬身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　　“启禀陛下，帐外贾珍求见！说是已经劝退了·······”